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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道:“连寒,天下再无人似你。”

连寒是几日前冠礼上沈氏族老为他取的字,寒从辈分,连字意为同宗。

沈瑜林顿了顿,撇头,他虽没有应声,却也没有松开二人方才一路交握着的手。

弦曾断过,也曾换过,音色有些不准,琴身有细微的刮痕,拆开琴板,里头积了许久的灰。

慧空坐在御台寺的禅房中,缓缓叹了口气。

良琴蒙尘,英雄无继。

当年那剑眉明眸,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可曾想过他打下的家业竟会败落到如今

打湿薄巾,拧至半干,一寸寸地擦拭,连换了两遍水,琴中积灰方去。

慧空重组了琴,只觉还缺了什么,怔立良久,弯腰去拿床下包裹,斗笠微斜,纱帘半开,却是露出一张俊秀白皙的青年面庞来。

“你还是没变。”轻佻的声音打了个哨响,慧空看去,却是个灰布衣裳的中年人自窗口翻了进来。

慧空敛目,起身,双手合十道:“季小施主,别来无恙。”

季应泽笑容不变,声音里却带了些懊恼的意味,“我扮我爹不像么为什么大师每次都能分出我们”

慧空没有答话,季应泽自顾扯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解了身上那粗糙外袍,露出一身明蓝箭袖束腰的骑装来,方松了口气,笑道:“我方才去了一趟荣国公府,本以为能瞧瞧当年同祖父齐名的麒麟大将军后人是什么模样,结果呵”

他说着,半点拘谨不带地坐下,还给自己斟了杯茶,笑嘻嘻道:“怨不得我爹总夸我呢,同那贾宝玉一比,嘿,我简直是天仙下凡呐”

慧空低叹道:“季小施主是人中龙凤,那贾公子也不寻常,只他的机缘不在凡尘罢了。”

终究是,撑不起贾氏门庭。

季应泽听得无趣,道:“罢了,我爹要我来问大师,归期到否”

慧空抬眼,看向窗外明朗的天空,道:“尚有六年期。”

季应泽翻了个白眼,冷哼道:“那老东西命倒长”

慧空闭目,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季应泽忽笑道:“大师曾言宁王为天命之主,若我与空助他提早即位,可算逆天”

慧空睁开那双透澈的眸子,道:“莫非季施主”

季应泽笑意微敛,抿了抿唇。

慧空叹道:“天命不可违,一皇气数尽后方有一皇继,若强逆,则生灵涂炭,罔添杀戮。”

季应泽面上薄怒,道:“多少年土皇帝做下来,现在临了临了倒惦记着回朝了,我便说此事没那么容易”

慧空敛目,喃喃自语了几句,手中接连掐算着。

季应泽冷冷道:“罢了,且叫他拖着,同那姬宸歆比谁命长罢”

、第48章

慧空轻叹一声,道:“时也,命也。”

季应泽收敛了面上冷色,道:“我可不管什么时,什么命,若他能撑到那时候,与空易主也罢,若他哼,我便裂土自封王。”

慧空敛目,抚着云泉松鸣那两道易弦处,没有出声。

季应泽闭了闭眼,抿了口茶,方笑道:“大师这琴不错,看着倒同我爹那上方涧尾是一对儿。”

慧空低叹道:“云泉松鸣,上方涧尾,本就是同根木。”

季应泽微挑了挑眉,笑道:“贾家的云泉松鸣不是教那败家妇人给当了么”

真不是他瞧不起这位慧空大师,云泉松鸣的价,卖了他那间寺庙都抵不起。慧空大师幼年修佛,于俗务上是半分不通,偏偏那身至臻化境的武功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慧空道:“这是同宁王所换。”

季应泽桃花眼微挑,道:“宁王便是大师先前说的那位了”

慧空点头,又道:“季施主夙愿,只在他一念之间。”

季应泽勾了勾唇角,哼笑一声,道:“我与空坐拥海外七国五十六岛,除了那疑神疑鬼的老东西,哪个皇帝会将我们拒之门外”

慧空轻念了句佛号,面容沉静,双眸无波。

季应泽也不在意,似笑非笑地看着杯中自己渐发冷淡的面容,轻声叹道:“七国五十六岛,也抵得上这晋土半壁了罢称王称霸那么久,我爹倒还想着给人做臣子,着实教人费解。”

慧空轻拨了一下琴弦,那音色果真清亮,尾音也极悠远绵长。

天一日冷过一日,待绵衣替下秋单,京都飘雪之际,沈瑜林也等来了他的琴。

御台寺前的小轩亭极僻静,东南两面是竹林,北面是一条潺潺的小溪临着那青山古寺,来时的青石小路在西头。

亭中被打磨的极光滑的石桌上摆着一架七弦琴,清漆,无雕饰,四角无棱,看着便显古朴厚重。

沈瑜林笑瞥了抿着唇的姬谦一眼,道:“同云泉松鸣比,如何”

姬谦微俯身,拨弄几下,却是个太平曲的起调,用这琴奏出来,倒有些莫名的清冷。

沈瑜林微微合眼,待琴声停了,方叹道:“如冰碎玉消,雪落廊檐,果真好琴。”

见他喜欢,姬谦勾了勾唇,也不在意那石凳冰冷,敛袖坐了,轻调了几下,缓缓弹起了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沈瑜林轻笑道:“冬日景色本就凄凉,何苦弹这悲曲来”

姬谦不答,待一曲终了,方疑道:“连寒觉得这是悲曲”

沈瑜林哼道:“流传日久,众人只当这是诉情之曲,只王爷可记得出处”

姬谦顿了顿,笑道:“是我唐突了。”

他不是鄂君子皙,瑜林更非执船越人,他所求,也不是短短一夕之欢。

沈瑜林没有答话,轻拢了厚重的绵袖,伸手轻轻拨弄出一个调子,姬谦顿住。

因行过冠礼,沈瑜林原先那及膝长发已剪至腰间,这般一俯身,竟有大半披在了姬谦身上。

他不熏衣,身上却常年带着云寒香那清清冷冷的味道,姬谦一眼望进了那双凤眸里,只觉那铮铮的战歌都显缠绵。

琴声传得极远,竹林里缩着手脚的李平盛愣了愣,脸色古怪道:“主子和沈大人这是干什么呢”

前头那柔肠百结的琴声一停,立马换了金石相击的杀伐曲调,简直就是位娇娇怯怯的大家闺秀脸皮一扯,露出张长满络腮胡的男人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