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子出生见不到亲父,注定命途多舛,当初生探春和瑜林的时候贾政就不在,瑜林如今这一步步走来,看着平稳,背地里却不知吃了多少苦。探春更是,贾家连及笄礼都没给她办及笄可是女子除了嫁人外最重要的日子
现在她肚子里这两个,若是男孩还好些,再苦再难咬咬牙就撑过去了,若是女孩,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陈延青低低哄道:“长兄如父,到时候让瑜林来好不好”
赵嫣然哭声渐止,微红的杏眼扫向陈延青,半信半疑道:“这也可以你没哄我罢”
陈延青极严肃地点头,道:“延玉说的。”
整个将军府里就陈延玉读过五年私塾,考过秀才虽然没中,他的话分量是很重的。
赵嫣然抿了抿唇,点头,看着陈延青憨实的脸庞良久,才低低道:“我可不管你立不立功,总之要好生护着自己,你身上统共十五条疤,等回来了,要是多一条我,我就抽你”
陈延青点头,道:“嗯,那先吃面吧。”
赵嫣然一腔柔情立时散了大半,恨恨接过碗,低头刚要拿筷子,才发现
“陈木头面糊了”
“我再去煮。”
“等等,我看着上面白菜还是好的”
“嫣姐,你连面都吃了”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踏了一地大红鞭炮的碎纸,便是沈瑜林的府邸。
今日是乔迁的吉日,也正是大军出征的三日后。
同苏明音齐笑之几月未见,这两人竟结了契兄弟,只相处间还是一副冤家对头模样,倒有些好笑。
沈瑜林这日难得换了件鲜亮些的鹅黄三色金缎袍,衬着俊秀的眉目,竟教人只看着便移不开眼。
苏明音令人奉了礼,方笑道:“龙门一跃,瑜林可是一步登了天宫了。”
沈瑜林笑道:“我听你这话带酸味,怎么,战场没去成,来寻我开心”
苏明音叹气,道:“新兵线是十六岁,舅舅拿这话堵我呢,可恨我竟是元月的生辰,只差那么一个月。”
齐笑之同熟识寒暄回来,正听见他这句,便笑道:“这回战势汹汹,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若去了,倒不知大元帅是打仗,还是护着你”
苏明音恼道:“你能有句好话么我想从军便是闹着玩当初大元帅不也是从小兵做起”
齐笑之极认真地从上到下打量了苏明音一遍,直把人看得面颊晕红,方缓缓吐出一句:“便是满了十六岁,你有七尺一寸么”
沈瑜林听得好笑,也不打扰二人斗嘴,转到翰林院故友那桌,同人一一寒暄起来。
翰林院里多是同年进士,其中有不少是和齐笑之一般的书院同学,对他没什么妒恨,一番笑闹也极轻松的。
温昭远这回中的是二甲第二名,如今正是从七品翰林,沈瑜林却知道,他已经在筹划着辞官云游了。
“近来为兄同族中闹了不痛快,瑜林今日乔迁之喜本不该叨扰,但也算是相交一场,呵,瑜林不会嫌我罢”
温昭远此时已没了从前恣意模样,眼中也含着轻愁,沈瑜林没有多问,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族中我只认得你一个,自是站在你这边,若有事,只管来寻我便是。”
温昭远怔了怔,低头应了。
于尚清令人送了礼,人却未至,原是因着前几日遇刺,伤了腿,沈瑜林同那管事的好一番咛嘱,又说好隔日去瞧他,方放人去了。
他如今少年位高,来客自不止这些同辈知交,沈襄在前院内院俱布了席位,前院的俱是上官同僚,及一些内定的下属,沈瑜林从内院回来,竟瞧见里头还有王仁,不禁失笑。
这回有他在,江南亏空案并未闹得如史书上那般血腥,犯官按贪污数目从凌迟到流放不等,只是,里头漏了一个人。
王子腾。
王子腾虽未贪什么,可单单罗织党羽,欺上瞒下,放任贪腐这三条,已够他死上几回了。
沈瑜林看着王仁一副目中无人的做派,凤眼微寒,若不是王子腾还有用处
卫若兰端着杯半暖不凉的梅花饮,倚在角落里悠然地品着,半分不见屈辱之态。
冯紫英低恼道:“为何拦我王仁他算什么东西,还敢踢你的马,等我为你出气去”
卫若兰笑道:“这点出息,人被狗咬一口,还能同狗再对咬回来”
冯紫英犹自愤愤不平道:“王子腾都挂着那二品官职吃了一年闲饭了,眼看着失势,我堂堂二等公爵还怕他不成”
卫若兰无奈道:“真真一个冯大傻子,王子腾既能将王仁弄到监举司这等肥缺上,纵只是个五品,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冯紫英双目瞪圆,惊道:“王子腾要起复了”
他声音有些大,隔桌不少人瞧二人看来,卫若兰笑着一一拱手作了揖,方罢了。
“声音小些,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你的猜测,哪回不准过冯紫英抿唇,瞥了一眼高谈阔论的王仁,皱眉道:“没有法子压下去么”
卫若兰双目微敛,暗道,王子腾的起复,还不知道是好是坏呢
沈瑜林在隔桌敬酒,瞥见这二人神色,再联想起冯紫英方才那话,也猜出了什么。
卫若兰想得不错,王子腾的用处,自然是箭靶子。
陈相年迈,有资历能力继位者众多,未免内耗,晋高祖抬手放了王子腾一马,做出对他期望有加的样子来,王子腾便成了众人面前第一块绊脚石,不搬不快。
于永宁一脉而言,相位之争便是这三年的挡箭牌,王子腾可是重中之重,他不仅不能倒,还得撑着,一直撑着,等到姬谦凯旋那日。
沈瑜林看着王仁身影,勾唇一笑。
沈襄为他置办的府邸同沈府大小一般,后院有常青的灌木丛夹着五彩鹅卵石小径通向一座四角小亭,沈瑜林喝得薄醉,向众人告了饶出来醒酒,顺着长廊下了台阶,沿着鹅卵石小径便入了亭中。
亭子的名是沈襄起的,唤做望月亭,从此处抬头望,果然能瞧见寒月一轮,明光灿烂。
石制的桌凳上是新换的绣垫,微青带白的,同石色相近。
沈瑜林自斟了杯茶,因是凉的,半盏下去,酒醒了大半。
“既有贵客,何不现身共饮一杯”他低笑道。
季应泽从灌木丛后缓缓走出,他穿着青锦长衫,笑容仍是轻佻,道:“状元郎猜到是在下”
沈瑜林知晓姬谦为他留了暗卫,也不惧他,笑道:“该唤你唐兄还是季兄”
季应泽眉梢轻挑,复又笑道:“那应泽该唤状元郎贾兄,还是沈兄”
沈瑜林也不同他争辩,道:“季兄,坐罢,有何事寻我”
“痛快”季应泽朗笑一声,旋身坐了,方道:“在下此来,是想找沈兄做一桩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