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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奈何。后来因为停操的事,他可大不乐意了,以为我乃代表皇上的钦差,三番五次传令,却没人理我。那老项仅仅一挥手,顷刻之间便停了四十八镇的军操。彼此相形之下,真叫我难乎为情。因此越想越气,连晚饭全不曾吃好,叫长班把龙子春请过来,彼此闲谈破闷。龙子春问他白天阅操军容怎样,铁木贤叹了一口气,把日间的情形对子春说了。子春道:“晚生恰有一件事要同钦差商量,不过这件事关系太重,晚生不敢轻易出口。”铁木贤道:“你有话只管说,何必这样拿腔作势的。”子春道:“不是别的,这话要传扬出去,要叫前途知道是晚生说的,晚生便有杀身之祸,岂能轻易出口。”铁木贤道:“既然如此,我情愿同你成立一种口头契约,此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如从我口中使第三人知道,事前必须得你同意,你难道还不放心吗”子春点头称是,方才慢慢说出来。要知所说的话,有何重要关系,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大钦差复旨进谗言贝子爷失仪招奇辱

龙子春低声对铁木贤说道:“晚生精于风鉴之术,自跟钦差出京,处处留心。就目前所见的人物,内中有三个人全是帝王之相,将来的前程决不能以人臣终。偏巧这三个人又是汉人,果然做出来,一定不利于满洲。晚生为此事很是担心,要说吧,怕遭杀身之祸;不说吧,又对不起本朝,对不起满洲的同胞。因此这几天心里很是忐忑不定。如今钦差说到这里,晚生也不好隐瞒了。”铁木贤听了,很是吃惊地问道:“倒是哪三个人呀你快说了,咱们大家也好设法防备。”子春道:“第一个便是项子城,此人龙行虎步,两目重瞳,多半是项羽的后身,将来是一位混世魔王,只怕我朝江山要亡于此人之手。不过他要做汉高明太,只怕还未必能成功,可是留着他,终究是大清之患。”铁木贤点头道:“你的眼力果然不差,我看此人也大大的靠不住。你再说那第二个是谁”子春道:“第二个大半钦差必不注意,此人南人北相,得木土之精,以一身而兼有木土的全格,将来不做天子也得封王。或者还许做二年的太平天子呢”铁木贤忙催问倒是何人,子春道:“不是别人,乃是四十八镇中的李天洪。当时他戴着蓝顶,所以晚生特别注目。细细将他的体格面目相了一回,觉得此人的福命委实不小,他的事业虽未必超过项子城,要论福命只怕还在项之上呢”铁木贤似信不信地说:“此人不过是一名协统,未必有这大来历吧。”子春道:“钦差不要就目前的地位论,目前地位是靠不住的。当初汉高明太,不过是个流氓罢了,谁料到他日后做皇上呢”铁不贤点点头,又问他第三人,子春道:“此人相貌清奇,乃是北人南相,且另有一种深沉的态度,顾视清高气深稳,足以当之无愧。将来必能建大事业,与项子城抗衡。而且此人面上的仓库既宽且深,不但贵不可言,还要富能敌国,也非终于人臣之相。再过十年,便可证明吾言不伪。”铁木贤道:“你不用说,我知道了。”子春笑道:“既然如此,便请钦差猜上一猜。”铁木贤便猜道:“是那两个京卿中的一人,对不对”子春大笑道:“果然,钦差眼力不差,然而到底是谁呢”铁木贤道:“是赵秉衡。”子春大笑摇头说:“错了错了,这真乃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到底钦差的目力也委实不弱。”铁木贤道:“既非赵秉衡,一定是冯国华了。我看国华还没有秉衡精神,你为何倒看中了他呢”子春道:“这正是他高出秉衡的地方,秉衡的相貌虽然也清挺可喜,到底华而不实,浮而不沉,较比国华差得太多了。然而秉衡是宰相之器,此人的才识,据我看必在项子城之上。然而他的事业,可必须依赖项子城才得成功,这便是人臣的品格,不能独树一帜了。况且秉衡的相貌不带福泽,虽能发迹,难享大年。国华的相貌华实并茂,深沉不露。虽也是依人成功,却不肯终居人下,只怕帝王的滋味,他终归也要尝一尝呢”铁木贤不觉点头赞叹道:“难道我满清的气数,就真该尽了吗他们汉人中有这些奸雄豪杰,将来必为我朝之患。只怕咱们旗人连立足之地全没有呢。”子春道:“气数虽由天定,成败也在人为。难道我们就眼巴巴的,净等汉人来灭不成”铁木贤道:“依你怎么样呢”子春道:“最好请钦差见太后时,将这一切情形秘密奏陈。趁早把这几个人除了,也免得将来为患。”铁木贤叹道:“谈何容易那项子城乃是太后第一宠臣,哪能参得倒他”子春道:“太后虽然宠他,听说当今皇上同他势不两立,要是皇上下旨杀他,难道有人敢拦吗”铁木贤笑道:“拿你这样聪明人,说起呆话来了。如今的皇上还不如囚犯呢,连性命不定哪一天就完了,但求没人杀他就是便宜,他还敢杀人呢只好等机会想法子吧,这也不是忙的事。”二人又讲了半天二黄,然后休息。

次日铁钦差便托病不去阅操,说昨天风大受了感冒,请宫保偏劳。项宫保便独自阅操,一连阅了七天,老铁只去了三次。操阅完了,仍由项宫保领衔,把这次阅操的情形及各军的成绩,详详细细地拟了一道奏折。段吉祥同几个资格老的镇统,全保以提督记名,李天洪保加总兵衔,刘段二道交军机处存记,尽先补用,河南各官及其余镇统协统标统等俱加一级。这折子便托铁木贤进京交旨时当面呈奏。公事俱备妥了,然后又开了几次宴会,始而是宫保钦差公宴河南抚台及镇统各官等,继而抚台又回请宫保钦差及冯赵两京卿、刘段二总办及文武各官,终而是四十八镇镇统公请宫保钦差抚台京卿及随员大小各官,作为送行,并叩谢赏拔。直忙乱了好几天,然后才定期回天津。临行之时,少不得各官又全向铁钦差寄请了圣安,特备花车,大家全到车站送行。把两位大老官送走了,然后林抚台仍回开封,各镇统也全带队回省。

这些事按下不提,单说铁木贤一同北上,在丰台,项宫保便换车回津,只剩老铁一人回京。丰台距北京已经咫尺,项子城却为何不肯进京这其中也有难言的苦衷,原来在前清时,各省督抚到京,大小京官的冰炭敬至少得从廿万起码。项子城的手笔又大,他每逢进京,便须花掉五十万金。故此次由丰台转车,所为省这笔巨款。铁木贤一个人到了北京,照例先递请安的折子,皇太后便传旨召见,先问他河南的年景何如铁木贤奏道:“奴才到了彰德,一路之上查看各庄田,青碧交辉,高粱玉米俱已成熟,农民在田间操作很是勤苦,这全是老佛爷圣德无疆,庇及黎庶,所以才有这样的秋成。”太后又问他:“项子城的精神可好”铁木贤奏道:“项子城的精神不减少年,也是托佛爷的福庇。”太后又问道:“你看合镇的兵,以哪一省为最好呢”铁木贤奏道:“自然要推北洋为第一,北洋一共六镇,全是项子城亲手练的。这六镇兵,据臣看可以横行全国。”太后听了,沉吟不语。稍停了一刻,又问他:“六镇军官士卒对项子城感情何如”铁木贤奏道:“这六镇的军官士卒,只知有宫保,不知有朝廷,纯粹是项氏一身一家之卫队,并非大清国家之官兵也。”太后聆奏,不觉愕然,稍露吃惊的状态,连忙问道:“莫非项子城有什么不臣的形迹吗”铁木贤磕头道:“这倒没有,不过汉人的兵权过重,究非朝廷之福,请老佛爷总要稍加裁抑,也是保全臣子之道。奴才为愚忠所迫,大胆冒言,罪该万死。”说罢又连连磕头。太后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可将此次阅操的情形,至纤至悉写一道奏折来,我要详加披览。你下去吧。”铁木贤叩头下来,寻龙子春请他主稿,拟这一篇奏折。

子春的手笔本来不坏,又兼这事有切己的关系,便打起十分精神来将奏稿拟好。内中隐隐烁烁,把项子城怎样跋扈的实迹全叙在里边,其中最重的罪状,便是挥手停操及与李天洪更换顶戴两事。内中警句有顶戴者朝廷之名器也,朝廷之名器,理应出自朝廷,不能出于臣子之手,若以臣子而代行朝廷之大权,惧开将来篡夺之渐。狠狠地上了一道奏折,太后阅了,留中未发。

第二天,召见军机大臣恩亲王,便问他项子城的为人究竟如何。恩亲王极口称他为纯臣,太后摇头笑道:“未见得吧。”恩亲王见太后忽然说出这样话来,摸不着头脑,便磕头请示所以然。太后便将铁木贤的奏折掷给他看,恩亲王阅罢,沉吟一刻,奏道:“此事臣既未见,不敢断其有无。或者项铁二人有甚嫌隙也说不定,最好由太后简派一亲近大臣,借他项差使为名,由天津经过,多多住上几日,从各方面调查,便不难窥见虚实了。”太后道:“你这法子倒不错,但是目前有什么重要差使”恩亲王奏道:“昨天外务部接到驻英钦使来电,报告英皇乔治于十一月间行加冕礼,这是他国中最重要的典礼。凡世界各国俱须派一员大使代表本国的君主或大统领前去庆贺,我国也似乎得派一人。臣等正待请旨,将来如简派有人,即令该大臣于路过天津时考查项子城的动作,岂非一举两便”太后想了一想,问道:“此次大使不比寻常,到底派谁去呢”恩亲王道:“当日俄皇加冕是李鸿章去的,他乃是一个爵相,位极人臣。如今派去的人,资格只需比他大,不能比他小。此事还要请佛爷圣裁,臣不敢擅作主张。”太后沉吟了片刻道:“此次要从满员中挑选,不必再用汉人了。当初李鸿章到外国大出风头,闹得外国人就知道中国有一个李傅相,连皇帝全不看到眼里。如今惩前毖后,要从咱们满人中挑选一个少年英俊,也叫外国人知道满族中很有人才。这也是借外交手段,巩固国基之一道,你想是不是”恩亲王道:“圣虑周详,臣实莫名钦佩,不过这个人却不易选,满人青年中没有外交人才。纵然外表看得过,一切礼节全不熟悉,倘然到了外国有失仪之处,岂不辱没了国家”太后道:“你说的固然有理,但据我看,只要有熟悉外交的随员同精通英语的翻译,那大使也不过是一个架子而已,未见得有什么失仪可虑的。”恩亲王道:“圣谕甚是,就请佛爷简一个人吧臣好下去拟旨”太后道:“我看你那大孩子兴儿,长得怪俊俏的,说话也很伶俐,就派他去吧。”恩亲王听了,连忙磕头奏道:“兴儿年纪太轻,恐难担此重任,还请佛爷另简贤能吧。”太后聆奏,立时现出不悦的颜色来说:“你上了几岁年纪,也过于小心了。我看兴儿能胜任,准能胜任。你就下去拟旨吧没有那些说的。”恩亲王见太后动了气,早吓得战战兢兢,连忙奏道:“佛爷谕的全是,臣不敢多言,赶紧下去拟旨。”太后一摆手,恩亲王下来,到了军机处,把这事对大家说了,众人俱都道喜,说:“少王爷此次出差,为国家增光不少,就连英皇也必要特别欢迎。”恩亲王只是皱着眉叹气,恐怕儿子不能胜任,再闹出笑话来,连自己的老面子全丢了。

原来恩亲王有三个儿子,长子名叫载兴,次子名叫载敷,三子名叫载博。这三个儿子,生在金玉锦绣之中,文不读书,武不习射按:旗人以射箭为根本,唯终日狐朋狗友,浪赌狂嫖。他那长子尤甚,北京城的人,没有不知道兴大爷的,又倚仗他老子的势力,各界人等无不让他三分。虽挂着一份御前侍卫的衔,却永远不曾到差,终日在前门一带听戏逛小班,跑像姑下处。大爷高了兴,便成千累万地赏人;谁要得罪了大爷,立时叫打手把你打一个贼死,打完了没地方去诉冤。因此前门一带提起兴大爷来,没人不怕。他久已想到天津去逛一逛,只因他皇室的规矩,凡是天潢一派的宗室,非奉特旨不准出京。如果出京,便算犯了皇室规律,所以兴大爷虽有心逛天津,却没有逛的机会。这一天晚上,老王爷把他叫到眼前,未曾开言,先叹了一口气道:“你今年也二十九岁了,终日花天酒地乱闹,一点世故也不曾阅历出来,难道我死后你就袭这王爷、终老一世不成你要知道,咱家的天下不牢固了,那汉人队中一个强赛一个的,全是跃跃欲试。听说近来海外还闹着什么革命,为首的孙文、康有为全合在一起,要与大清为难按:孙康如冰炭不同炉,而前清之王大臣每看成一党,其脑筋昏聩,可笑抑复可怜,再看看我们旗人,终日睡生梦死,就懂得吃喝玩乐,抽大烟,能学两口叫天儿,还是安分的上流人物呢什么叫政治什么叫外交什么叫军事谁懂得呀你如今趁年富力强,也在国家大事上,稍稍用一点心,将来我死了,你也做几天军机大臣。你看咱家这些银钱,全是从军机大臣来的,要守着这个穷王爷,每年一万两银子、一千石米,够养马的草料钱吗”说到这里,便把旨意掏出来给他看,说:“这是太后老佛爷特别抬举你,你要谨慎小心,千万可别失了礼仪,闹出笑话来。这是关系国家体统的差使,不比寻常,你听见了没有”载兴见旨意上写的,着派贝子载兴,充庆贺英吉利皇帝加冕大使,钦此。载兴看罢,立时心花开放,嘻嘻地笑道:“儿子终日闷在家里,难过极了,如今借这机会,也到外国去见识见识。阿玛旗人称父曰阿玛嘱咐我的话,我谨记就是了。”恩亲王又嘱咐他明一早进宫去谢恩,就请旨何日出京,好预备一切,又将叫他顺路在天津考查的话一一说了。载兴听罢,又是恰合孤意,没口地答应着。次日谢恩,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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