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全是学生打扮,在那里站着窥看。张使一见,立时变颜变色的,催载兴赶紧上车。一面又向警视总监杜讷翻了几句,杜讷立派警察前去干预那两个中国人。两人见警察过来,便抹头去了。
这里载兴坐上车,大家随着,来至伦敦大旅馆。张使在旅馆中早已预备停妥,一共包了三十间楼房,另外租了十几间下房。载兴一个人占了四间,一间卧室,一间餐房,一间办公室,一间会客厅。在客厅中,大家又周旋了一番,亨利大公深恐钦使腹饥,催旅馆替他开饭。哪知载兴饿倒不饿,瘾是真瘾,立时鼻涕眼泪一齐出来,外国人错认他是想家呢,说了许多安慰话。张使翻给他听,他满没听见,立时催他的侍卫跟人,快把烟具拿出来,把烟灯点上,下人只可照办。张使一听,心说如果叫这外国人看见成什么事体,再说人家旅馆中,从不准开灯吸烟,这却如何是好急得他抓耳挠腮,忙向载兴拦阻。哪知载兴倒急了,大声喝道:“你莫非要看着我瘾死不成”外国人见钦使瞪眼高呼,不知何事,忙向张使打听。此时下人已将烟具拿出,张使料想隐瞒不过,只得红着脸向外国人说了。外交官罗俊哈哈笑道:“这有什么既然钦使有瘾,自请吸烟。贵国的人要全不吸烟,敝国的印度好货却向何处去销呢”杜讷也说道:“敝国旅馆虽然不准开灯,到底这条警律也只能适用于本国人及寻常人,岂敢管束贵国的贝子殿下”说罢也哈哈大笑,唯有亨利大公默默无言。张使听他们这半讥半讽半奉承的话,闹得面子上愈觉难过,到底不能不佩服人家外交手段的灵活。三人见此情形,不便久坐,俱都告辞去了。张使对载兴道:“并非是我不准爷吸烟,实因人家警律森严,怎好由咱们破坏如今他那警视总监,已经亲口允许了,以后自请随便吸吧。”载兴哼了一声道:“他多大的胆子,敢不许我吸烟”张使见他这样浑,只好不理他。但是一切礼节,不能不预先传习。头一件是觐见英皇,依张使的意思,请他绾起发辫来,改为军式短装,又显着雄武,又与外国人随和,免得招他们歧视。载兴不乐意,说放着天朝官衣不穿,倒扮成洋鬼子式何必呢我仍然是靴帽袍套、宝石顶、双眼花翎,张使拗不过他。又问他见了英皇行什么礼呢载兴道:“他也是皇上,自然应当三跪九叩首了。”张使连连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外国没有跪拜礼,觐见时,只是三鞠躬。况且大使代表君主,爷是代表当今来的,不但不可行跪拜礼,连三鞠躬全可以免去,只用一鞠躬同他握手,这便是不卑不亢、平行的礼了。”这一条载兴答应了。然后提到翻译一层,张使说:“带来的翻译全靠不住,临时我随同上去,权且做一名翻译,免得答错了话。随员翻译,叫他们随着见一见,须嘱咐他们不准多言。”这一条载兴也答应了。休息了两天,英皇传谕请中国大使在温德宫觐见,定的是上午八时,把名单开上去。头一日张使便住在伦敦大旅馆,是恐怕载兴起晚误了时刻。
第二天,天还没亮便唤他起来,哪知唤了几次,他只是酣睡不动,把张使急得乱蹦。挨到快七点了,他仍然呼呼大睡,张使可真急了,便用力掐他的肉。他梦中觉疼,方才醒了,直眉瞪眼地问张使道:“你掐我做什么我的觉还没睡好呢”张使发急道:“我的爷今天是觐见的日子,你难道忘了吗”一句话提醒了载兴,想要爬起来,如何挣扎得动。原来他有被窝里的早瘾,必须在被窝里吸过二十口,才能起得来。下人见他醒了,把烟具拿过来,烟已装好,他一连气吸了八大口。张使拦道:“别吸了再吸就要误事了。”载兴无法,只得挣扎着起来,头也顾不得梳,脸也顾不得洗,匆匆忙忙地登上靴子,穿上袍子,系上带子,披上褂子,戴上帽子,外边警视总监杜讷已经套车前来迎接,等了好多时了。载兴迷迷糊糊,如驾着云一般,大家把他装进车里,一直拉进皇宫。所有英皇左右近臣,全要看看中国的天潢贵胄。到了宫前下车,便有皇宫卫侍把他们引进宫中。不大工夫,传出话来说请,仍由卫侍引进温德殿。英皇身着海陆军大元帅制服亲自迎上来,张使向载兴道:“这就是英皇,快行一鞠躬礼”载兴平日烟色并行,身子本是淘得空空的,又兼临时大烟瘾没有过好,本就觉着头重脚轻。今见英皇汉仗高大,威仪凛凛,犹如天神一般,心中又一惧怯,才弯腰鞠躬,便觉身不由已,扑哧一个前抢便伏在地上。仓促间,倒把英皇吓了一惊,连忙亲自用手把他搀起来,一面打着英语问:“钦使莫非是有病吗”张使忙代答说:“无病。”英皇便过来同他握手,二人脸对脸一握手亲近,立时间,英皇颜色改变,连连倒退了好几步。要知所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怕刺客乔装回祖国被拘囚患难遇良朋
你道英皇乔治为何忽然倒退几步,原来外国人最重洁净,何况身为君主,对于清洁卫生尤为注意。偏巧今天遇着一个不讲清洁的载兴,载兴平日沉湎于酒色大烟,非常的懒怠,什么洗脸漱口换衣服,这种种的勾当,他是一概不讲究的。在家时候,有他几个姨奶奶不时地催逼着叫他洗洗脸,漱漱口,换换衣裳。他被逼不过,方才照办,但能搪得过去,他也决不肯为。如今到了外洋,既没有姨奶奶跟着,底下伺候人谁管他这闲事。无论怎样肮脏,也就由他去,谁都不闻不问。因此他离京一个多月,仅仅就洗过两次脸,至于沐浴更衣,更说不到了。他本来口臭,又兼上抽大烟,那嘴中的气味,益发难闻。脸上挂着一张鬼脸,青黄二色,外加黑滋泥。手上沾的大烟,是黑一块黄一块的,好像打了多少锅子。嘴里喷出去的臭气,又腥又臭又酸,离着一丈多远,就能把人熏倒。此次觐见英皇,因为起晚了,来不及净面漱口,只好把这团臭气,原个儿地带上殿来。方才因为鞠躬趴在地上,英皇亲自下手把他扶起来,扶的时候,就觉得隐隐有一般臭气刺入鼻端,还以为是殿里不曾洒扫干净,万也想不到是从钦使身上发出来的。及至同他对面握手,英皇见他手这般的脏,有心不同他握手,又想国交为重的,耐着气儿略略碰了碰手,便赶紧缩回去。偏巧这位兴大爷适才摔在地上,摔得喘不上气来。如今立定了,足足地换了一口气,直冲着英皇的面孔便喷出来,端端正正,出我之口,入尔之鼻,足足地叫英皇闻了一个饱。英皇觉着一股奇臭之气,从对面喷出来,直钻到自己的鼻孔中。立时五脏六腑,同周身的寒毛,全随着翻了一个过儿。要呕呕不出来,要咽咽不下去,他这时可真气急了,立时倒退了好几步。口中打着英语说道:“什么地方来的臭人把我的殿全脏了,改天再会吧。”说罢,三步两步便出殿去了,立时传御医,用换气筒换肚子里这一口臭气。一面又叫左右侍卫,立催中国钦差急速出殿,好用药水药面消除殿中的微菌疫气,一时间闹得翻天倒地。把一位素有志气的张公使,真气得目瞪口呆,面如白蜡。载兴站在那里,白瞪着两眼,还茫然莫知所为,张使拉了他一把,说咱们走吧。载兴巴不得这一声,立时拨步出殿,一面问张使,怎么觐见这般容易,未交一语,便算完事了。张使道:“英皇胆小,见了钦使的威仪,闻了钦使的臭味,早把他吓坏了,所以没敢说一句话,就赶紧退避三舍。”载兴信以为真,洋洋得意地回到旅馆。进了门便吸大烟,张使也不理他,赌气回使馆去。这一次觐见失仪的笑话,那四名翻译虽然心里明白,究竟面子上谁不想讨爷的欢喜,焉肯说这败气话。所以载兴丢了这大体面,自己却始终不明白。
却说英皇回到后宫,把御医召来,喝药水,换新气,折腾了一天一夜,心里还觉着不舒服。又过了几天,是英皇加冕之期,在宫内大摆筵席,宴请各国大使。外交部把名单次序开上去,呈英皇御览。所开的席次座次,第一座是罗马教廷的大使,第二座是德意志的大使,第三座是俄罗斯的大使,第四座是美利坚的大使,第五座是法兰西的大使,第六座是意大利的大使,第七座是日本的大使,第八座是中国的大使,这八座为第一席。以下第一座为奥地利的大使,第二座为西班牙的大使,第三座为瑞典国的大使,第四座为比利时的大使,第五座为葡萄牙国的大使,第六座为荷兰国的大使,第七座为丹麦国的大使,第八座为瑞士国的大使,第九座为希腊国的大使,第十座为墨西哥的大使,第十一座为巴西国的大使,第十二座为暹罗国的大使,这十二座为第二席。第二席以下,第一座为土耳其国的大使,第二座为塞尔维亚国的大使,第三座为门的内革罗国的大使,第四座为布加利国的大使,第五座为秘鲁国的大使,第六座为智利国的大使,第七座为委内瑞拉国的大使,第八座为古巴国的大使,第九座为乌拉圭国的大使,第十座为高丽国的大使,这十座为第三席。第三席以下,第一座为菲律宾的大使,第二座为越南的大使,第三座为马达加斯加岛的大使,第四座为爪哇的大使,以下所排如印度、埃及、非澳二洲及加拿大等,全是英人自己的属国,一共也有二十几座,这乃第四等没有主权的国。英皇阅罢,用笔将中国从第一席内圈出,放在第三席第二座土耳其之下,塞尔维亚之上,却将奥地利提入第一席的末座。外交部见了,只得照此预备。预备好了,忙着印成知单,分请各国大使列席,照例是先送到各该国使馆,然后由馆转达大使知道。
却说我国张使接到了这个知单照会,从头细看,看了半天,却还没有中国的字样。心里很是疑惑,怎么这第一席中没有我国的大使吗及至把第二席看完,仍然没有,心说这一定是漏掉了。不能呀,外国人办事向来仔细,何况这是关系国交大典的事,岂有遗漏之理。只得耐着性儿再往下看,没想才看到第三席,过了土耳其帝国,便是大清帝国。这一来可把张使气坏了,好一个小看人的英国,竟把我堂堂大清帝邦放在三等国内,还将一个蛮野无道的土耳其硬压在我国头上,这明明是成心开玩笑、作践人,我不免得到外部同他争论一回。随吩咐套车,立时来到英国的外部,名刺投进去,立即延见。接待的是外交次官罗俊,两人寒暄了几句,张使便把来意说明,言外很露不满的意思。罗俊哈哈大笑,一面向张使道歉,一面将英皇御笔圈改的事,详细说知。又辩白道:“我们外部怎敢小看贵国无奈皇帝陛下他硬改了,叫我们也无可奈何。况且这事据小弟看,倒不是敝君主有心作践贵国,实因贵国钦使不讲卫生,浑身的气味过于难闻。那第一席与敝君主接近,敝君主平日身体孱弱,实在禁不住恶味熏蒸。再者同座的俱是欧美讲卫生的强国大使,若坐在一处,必至闹得全席不欢,故此屈尊在第三席。好在土耳其的人,从来不讲卫生,他那大使一定与贵国钦差彼此引为同调,臭味相投。这乃是敝君主一番选配的苦心,决没有丝毫小看人的成见,务请公使格外见谅。”张使听他这一套婉而多讽的话,简直是当面骂人,却又无话可驳,只得垂头丧气地告辞而去。顺便到了大旅馆,将这照会知单交与载兴,对这浑牛也不犯上说什么,只请他到期自去罢了。载兴还要拉着张使给他当翻译,张使说:“这一次比不得觐见,他们既没有请我,我去了,坐在哪个地方好在爷带的随员翻译全有,选精明的带两个去足够用了,不过是坐下吃饭,又没有仪节,又用不着说话,何用我跟了去呢”载兴见他不去,心里很不高兴,张使也不同他多谈,告辞去了。
到了加冕之期,少不得仍有英国的军警前来迎接,载兴翻译随员一个不剩,全带了去,糊里糊涂地随着大家觐贺。等到入座时候,有英国的小官员招待一切,全是按着固定的次序,将各大使引至席上坐定,也不用三推六让。此时再找翻译随员,全没有了。原来人家另预备有翻译随员席,也由各官引去坐席。载兴此时,白瞪着眼好似饿鹞鹰,四外乱瞧,却看不见一个近人,直同失乳的小儿一般,又是急又是气,少时内侍拿上酒来,第一第二两席,全是英皇自己把盏,每大使敬了一杯酒。到第三席,便是亨利大公替代。载兴看见亨利大公,认得是熟人,无奈言语不通,也不能说话。却见亨利大公一手堵着鼻子,一手给他斟酒,匆匆地斟完,未交一语便去了。载兴举起杯来便喝,觉这酒甜甜的很好喝,喝完了一杯,左右侍者忙再给他斟上一杯,载兴迷迷糊糊地喝了有十几杯。哪知这酒后力很大,又用热鱼汤一浇,立时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心说不得,才要立起身来,不知不觉顺着桌子一溜,便直挺挺躺在地上了。同席及左右人俱都吓慌,忙伸手拉他起来,哪里拉得劲。还是亨利大公有主意,忙跑到翻译席上,对中国翻译说:“你们钦差醉倒了,快去看看吧”翻译随员一齐全跑过来,见载兴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直挺挺如死人一般,大家把他架起来,他依然不醒。实在无法,只可托左右侍者叫了一辆大马车,由两个有力的侍卫硬把他抬入车中,车里一个翻译,一个随员,把他抱住,然后开车拉回旅馆。紧跟着亨利大公带来一名御医,好容易用解酒药水把他治活,直躺了三天不曾起床。闹得伦敦各报全都纷纷登出,说中国钦使怎样放臭气,怎样饮酒失仪,连篇累牍,还加了许多不好听的暗语。有一家报纸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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