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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也是活该爷的福命大,你想谁,谁就来。那谢宝珊从上海到奉天去唱,大概唱了有两个月了,昨天见着一位奉天新来的朋友,他说宝珊再有三五日准到天津,搭在下天仙唱。大哥你耐点性儿,不出十天,小弟必将谢宝珊送至你的眼前。”载兴笑道:“只要有盼望,我就不着急了,咱们今天到何处去逛呢”段毓芝道:“各园子的戏,你全听烦了,今天到中华听一听落子。他那里有王鸿宝的大鼓、德二姑娘的二黄,全都很好。并且今天晚上,刘宝全也来了,他的大鼓是海内第一人,都奉为大鼓中的谭鑫培,我很乐意听,不知大哥赞成不赞成”载兴道:“你这人高明得很,居然懂得听刘宝全的大鼓,我一定陪你去。”

二人吃罢晚饭,也不坐车,顺着马路步行,奔中华而来。载兴带的是侍卫恒春,段毓芝带着家人小顺儿,进了中华园一看,楼上楼下的座儿全都满了。段毓芝把看座的招呼过来,笑道:“第三四厢可能腾得出来吗”看座的见这两个人气度轩昂,衣服华丽,又带着两个跟人,知道来头不小,怎敢怠慢,忙说道:“二位老爷少候,我上楼去看。”少时回来,皱眉道:“对不起二位老爷,包厢全是人家定的,实在腾不出来。屈尊两位老爷,在池子里坐吧。”依着载兴的意思,倒是无可不可。段毓芝一想,凭我的势力,又架着一位王爷,在天津要不出一个包厢来,面子上实在难看。便向看座的道:“人家定的厢,我不能夺。那巡警局的官厢,你叫他腾出来,我们坐一坐。”看座的为难道:“我的老爷,那巡警局的人岂是好惹的我说叫他腾,他们先打我嘴巴,况且今儿南段吴大人在这厢里请客,他此时还没来,已经派巡警占上了。老爷你不信,请自己上楼向他说去,小的可实在没有这大胆子。”段毓芝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道:“就凭吴孙子,他敢不让给我包厢大哥走咱们上楼。”载兴本来也是一个好惹是非的荡子,如今见小段要制气,他反倒高起兴来,一边随着小段上楼,一边嘱咐恒春说:“我叫你打你便打。”看座的一看这神气,知道要出是非,赶忙到柜上报告。一面又找了几个看座的,预备劝架。

却说段毓芝等来到楼上,见第七厢中有三个穿制服的巡警,正在那里直眉瞪眼地听唱。段毓芝走过去,便高声说道:“朋友请出来,让我们坐一坐。”巡警正听得高兴,被这一喝,倒吓了一跳。三人举目一看,见这四人来头不善,内中要有明白的,让给他们,也倒省得吃眼前苦了。哪知这三个全是浑人,又倚着警局的势力,况且又是他们大人派他三人看守包厢,有此三种原因,他哪里肯让。内中一个年纪最轻的,先瞪起眼来,说:“你们是做嘛的要包厢早来定啊这是官厢,难道也不睁开眼看看吗”段毓芝道:“因为是官厢,所以才要占呢你们有眼睛的,趁早出来,不用废话”那少年急了,大声喝道:“反了反了你们真不想好日子过啦”又转过脸对那两个说道:“二哥四哥咱们把这几个土棍带局子吧,这是有意来搅园子的。”那两个尚未答言,这里恒春隔着厢的栏杆伸进手去,抓住少年胸脯的衣服,一用劲,早提出包厢来,摔在楼板上,又踹了两脚,立时少年疼得乱嚷,只是爬不起来。恒春又对那两个说:“你们还等我伸手抓吗”这两个一看神气,光棍不吃眼前亏,把包厢后门开开,全溜出来绕至前边,架起那个少年,一言不发便下楼去了。这里早把几个看座的吓得战战兢兢,走过来都朝着段毓芝请安,口口声声,只求老爷开恩,少时巡警局倘然前来问话,老爷们要自己担起来,可别连累我们。段毓芝笑道:“快去沏茶巡警局没人敢来问你们,只管放心。”此时楼上楼下听唱的人,全注意这四个人,纷纷议论,说回来巡警局一定不饶,只怕这园子里就得打架。也有说这四人来头大,巡警局未必敢惹他们。那胆子小的,早纷纷去了。胆子大的,倒要看一个水落石出。

却说这三个巡警出了落子厢,赶紧回局禀知南段巡警总办吴昆生,又故甚其词,说这四人怎样凶横。这吴昆生乃行伍出身,是本省候补道中著名的毛净,项宫保因见他有胆子,能剿匪,能服勤劳,所以委他为南段巡警局总办。他今日晚上,本约好了本局中几个委员到中华听落子,因为有一件公事没完,耽延着尚未曾去,特派了三个巡警去看守座位,没料到巡警全被人打回来。他这一听,真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立时点派了二十名精壮巡警,自己带着,叫那两个巡警在前引路,便直奔中华落子馆来。进了园门,早把众人吓得没处藏躲,吴昆生也不看看楼上是谁,便一马当先,闯上楼来。各看座的远远哨看,谁敢向前讨苦,听唱的此时也不往台上看了,全注目那第七号包厢。只见吴昆生怒气冲天,来至七号厢前,才要吩咐巡警捉人,猛一抬头,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深深请安,口中还说道:“请爷安。”一侧身又请了一个安说道:“原来是馨公同着贝子爷到此消遣,为何不早赏给小弟一个信,也好前来伺候”段毓芝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但求贵巡警不打我们,就算阁下特别关照了。”这一句话,说得吴昆生满脸绯红,连忙又请安赔礼。转过脸来,又骂那两个巡警:“瞎了眼的糊涂东西贝子爷不常在天津,你不认得,也还罢了。段大人天天上院,你们难道也不认得吗还不快过来给贝子爷段大人磕头赔礼。”两个巡警适才雄赳赳地前来捉人,忽看见他们头儿矮下半截儿去,便晓得这事不妙,继而听说是贝子爷,心里一害怕,几乎没把尿撒在裤子里。吴昆生叫他二人过来赔礼,二人便跪在楼板上,咚咚咚直磕响头,战战兢兢的连话也说不上来。此时楼上楼下的人,也有吃惊的,也有发笑的,大家暗暗议论,说原来这就是段观察同兴贝子。你道小段在天津做了几年候补道,为何社会上不识得他这其中也有一个缘故,因为前清时代的官,不同民国,一到了监司大员,平素非坐车坐轿不能出门,一切玩笑场中,除去巡警总办借稽查为名,可以不时看看,其余不能随便进去,进去便算失了官礼。至于娼寮妓院,更须躲避。及至民国,哪还有这些讲究,督军巡阅使,全可以公然宿娼。可见民国平等,不是由下而上将人格提高,反是由上而下,将人格堕落了。

闲言少叙,却说载兴见这两巡警给他磕头,怪可怜的,倒起了一种恻隐之心,笑道:“我不怪你们,全起来吧。”二人叩谢了,站起来,载兴又问:“方才你们那一个伙伴,可曾踢伤了哪里”二人回道:“并未踢伤。”载兴掏出靴掖来,点了二十元洋钱票,说:“这二十块,给那挨打的十元,给你二人每人五元,你二人今天就在这里伺候我们吧”二人不敢接,吴昆生道:“贝子爷赏的,你们就收了吧”二人接过来,请安谢了,吴昆生也请安道谢。少时王鸿宝唱大鼓,载兴很为称许,自己点了一支昭君出塞,鸿宝便拿出十二分气力来,巴结贝子爷,临完赏了五十块钱。鸿宝自己上包厢来,面谢贝子爷。载兴见她虽然有二十五六岁,面貌却还丰丽。段毓芝凑趣,便留她同贝子爷一路回家。少时刘宝全唱的李逵夺鱼同张顺打架,唱过了便歇台。此时段宅的马车已停在园前等候,吴昆生陪着他们出了园子,载兴段毓芝王鸿宝三个人坐一辆车回公馆去,这里吴昆生才敢率巡警回局。王鸿宝陪着载兴一连三日每日夜里到中华听唱,吴昆生也连着伺候了三夜。到第四日谢宝珊在下天仙打炮,头一天的戏是拜寿算粮,带回龙阁、大登殿。载兴头一夜便看中了,说谢宝珊不但唱作俱佳,而且容华绝代。第二天是三娘教子,带双官诰。第三天是柳林池,带清官断。把一个载兴迷得睡里梦中,脑筋里老印着一个谢宝珊的小影。依他的意思,恨不立时得亲香泽。段毓芝对他说:“那谢宝珊是卖脸不卖身的,不要说陪着睡觉做不到,就是陪陪酒说说话,也不易成功。”迎头把载兴碰回去,闹得载兴茶不思,饭不想,终日如醉如痴,看神气是要害单思病。哪知正在郁闷之际,又迎头打了一个焦雷。这一天项宫保忽然来一密信,说有要事相商,刻不容缓,立等他到院中密议。他看了,也不知是什么事,便同段毓芝商量,打算不去。段毓芝道:“这一定是重大的事,怎能不去小弟陪你去一趟,如果有要事,也好效劳。”载兴硬着头皮,二人一同上院。项宫保把他二人让至后宅密室,取出一封英文电报来递给他看。载兴接过来,看了看,电报认得他,他不认得电报。便皱着眉道:“四哥你为何拿冷字考我,我分明不会英文,你给我英文电报看,这不是为难我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请你直言无隐。咱们自己弟兄,还用得着绕弯子吗”项宫保便又取出一张翻成的底稿来,交给他看。说:“老弟这是一份汉文的,与那英文一样,才翻出来的,你看吧。”载兴接过这一张底稿来,举目细看,只见上面写道:大清国北洋大臣项宫保鉴:

敝国皇帝加冕,蒙贵国大皇帝特派全权大使前来与贺,赐以无上之光荣。敝国臣民,何胜感激但贵国之大使,既为天潢贵胄,定系出色人物,不料初到敝国,即在旅馆张灯吸鸦片,破坏敝国之烟禁。敝国看贵国大皇帝面上,只得隐忍不言,不料觐贺之时,该大使身发奇臭,致将敝国皇帝熏病,赖御医诊视,救治七日始痊。后来宴会时,醉后失仪,僵卧地上,致各国使臣均吃惊不小。赖敝国大公亲自送伊回馆调治,迨调治痊愈,竟不辞而别。似此种大使,对于国际礼仪一概不晓,贵国皇帝竟派之来,是有意轻蔑我国。本大臣以宫保为贵国长于外交之唯一人物,故先发书质问,请即赐答,以便将来与贵国正式交涉。

大英吉利外交次长罗俊鞠躬

载兴看完了,登时满脸羞得通红,连忙离座向项宫保深深请安,低声说道:“这事得求四哥设法保全我才好,倘然叫太后老佛爷知道,轻者罚俸,重者连我这贝子前程,全怕保不住。再说叫老王爷知道了,岂肯饶恕于我。临行时候,他老人家本就不放心,如今高低闹出笑话来,这一辈子岂不死在他老人家口中。再说老爷子一世英名,被我给丧尽了,我什么脸对他老人家”说到这里,竟自哭了。此时段毓芝在旁边,也帮着他请安,说无论如何,宫保得费心替想主意,莫不成看着贝子爷为难吗项宫保此时已立起身来,携了载兴的手,只是皱眉吸气,说:“老弟你太荒唐了,出了这样大丑,外国人怎肯轻饶愚兄焉有不为力的,愚兄受师王爷栽培提拔,恩同父子,老弟丢人,即是愚兄现眼。不过外国人很难说话,他倘然提出正式交涉来,却如何对待呢我纵然去电疏通,他不肯听,岂非白碰钉子,这事倒要从长计议。老弟你先不必着急,他既肯给我来电,料想我不给他复电,他总不能骤然向外务部去捣乱。你先安心住几日,俟等我这里有什么妙计,然后再通知你,你先请回吧。”载兴临行时,又作揖请安,求项宫保千万替他想法子。项宫保答应了,他才同段毓芝回家。当日晚上,愁眉不展,也不去听谢宝珊了,唉声叹气,懊悔得了不得,自恨当初错了主意,不应当就这差使。又向段毓芝央求,叫他再去见项宫保,速速设法疏通。小段也假装为难,说事已如此,着急也当不了什么。大哥索性放开了,咱们想一条主意,叫宫保不能不替为力,那才是妙策。要净指催他,他一天许多事,哪有闲工夫办这个。载兴道:“你说的固然好,但是有什么妙主意呢”小段低着头,苦心焦思地想了足有一个钟头,忽然从床上蹦起来,拍着巴掌大笑道:“有了有了现放着这一条好门路,为何不走呢”载兴见他如此,知道一定是智多星有了锦囊妙计,立时也不愁了,忙拉了小段的手,问道:“老弟你有什么妙计快快说与为兄知道。”小段伏在他耳边,唧唧哝哝说了半天,载兴不觉也跳起来,直嚷妙妙,果然好,就请老弟赶紧去办吧小段笑道:“我的哥哥哪有这样忙的,太忙了,岂不叫他多心说这是你们用着我了,要不用着我,还不参我一本吗那一来岂不反闹僵了。”载兴点头称是,说果然老弟想得周到,从此又不愁了,立时喊套车,又到下天仙去听谢宝珊。

第二天,小段一个人上院回来,欢欢喜喜地对载兴说:“恭喜大哥诸事全办妥了,但不知你怎样谢我”载兴道:“如果办妥,不出一年,我放你做巡抚,你看如何”小段一听,立时爬在地下,便大磕其头,口称谢主隆恩。载兴连忙拉他起来说:“馨岩你是疯了吗幸亏在天津,要是在北京叫御史知道了,参上一本,你我担得起吗”小段笑道:“你是当今的兄弟,有什么担不起的”说罢,怀中掏出一张折稿来,对载兴讲述道:“方才见了宫保,我把爷的一番意思对他说了。他说这件事呢,我自己问心无愧,老铁蛊惑圣聪,是非自有公论。不过贝子爷我们是同门兄弟,他自然要袒护我,替我洗刷,所怕的他手下幕府所拟的奏折,立言未必得体,不如由我这里师爷主稿,索性连觐贺英皇复旨的折子,也由我这里替他拟。至于查办我的事,只用一个附片就好,倒不用小题大做的。这个折子上去,也安一安根,将来纵然英国外交部捣乱,也不怕他,这倒是一举而三善备的勾当。我听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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