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鹃用话激璧人,璧人入同盟会,歃血为盟种种情形,也全看在辛氏眼中。她心里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革命党。从前听人说,还认着是三头六臂呢,原来却是这样文弱的书生。但不知他们入了革命党,究竟有什么用处呢实在令人不解。她心里虽然游移着,却不肯向他丈夫汲汉卿说知,仍然在暗中窥探形迹。后来汪、白、胡三人开会议,要实行革命时候,辛氏正在窗外,听了一个真真切切。她心里说,这事情可不能再瞒着汉卿了,回来我告诉他,同他商量一个法子,别等事情出来,这革命党的连累官司,可有点打不起。自己想了主意,回至房中,专待汉卿回来,好同他商议。偏偏事有凑巧,当夜汉卿因为有事绊住了,并不曾回家,可怜害得辛氏在房中辗转思索,一夜也不曾合眼。直待次日午后,汉卿方才回来。辛氏很埋怨他夜里不回家,不知跑向何处消遣去了。汉卿平日本就惧内,如今见娘子怪下来,很惶恐地极力分辩,说夜里因为到伦贝子府去送笔墨信笺,贝子爷一时高兴,叫上去谈闲话。谈了大半夜,出不得城了,只得住在府中。今天一早,才回柜,回来就睡觉,睡醒了就回家,连一刻全没耽误,没料到你又多疑了。辛氏道:“我盼你回来,是有要紧的事同你商议,没想到连影儿也看不见,空劳我等了一夜,不曾合眼。”汉卿忙问有什么要紧事,莫非是有朋友寻到家来,讲什么买卖吗辛氏道:“讲买卖有什么要紧的,这事关系大得很呢倘有危险,连吃饭的家伙全要挪地方了”汉卿吓了一跳,禁不得又往下追问,辛氏道:“你先不要忙,晚上再说。”汉卿发急道:“你说的这样厉害,却又吞吞吐吐不肯直言,急惊风遇着慢郎中,这不是拿我开心吗”辛氏道:“你先急这半天儿吧。事情重大,隔墙有耳,不是白天能够说的。你晚上早一点回来,等关上房门,我细细地告诉你。这时候无论怎么,是不能说的。你有什么事,趁早儿先去,不必纠缠了。”汉卿听辛氏这样说,知道再问她也不中用,只得怀着一肚子鬼胎,怏怏地去了。连晚饭也不曾吃好,便匆匆地回家来,才掌上灯,便要关门睡觉。辛氏道:“这也太难了,带着太阳关门睡觉,叫街坊看见,是什么样子你难道这一刻就不能等吗昨天夜里,为什么不回来呢”汉卿无法,只得跑到杜鹃屋中,乱谈了一阵,天有十点钟,便回房休息。辛氏将门关好,又隔着玻璃,看看外边无人,方才将昨夜耳闻目见的情形,对汉卿低声说了一遍。汉卿没等说完,早吓得面白如纸,手足乱颤。低声道:“这都是我自作孽,要不想发这笔外财,何至把革命党引到家里来。不用说了,这也是我命该如此,净等绑到菜市口儿砍头吧。”说到这里,那眼泪早不知不觉地掉下来。辛氏低低啐了一口道:“嘿,真真无用,难为你还是男子汉呢”汉卿道:“我此时方寸已乱,你有什么高明主意,自管说吧,我一定事事依你去做。”辛氏道:“你难道没听古人说吗毒蛇螫手,壮士断腕。我们如今既知道了,不但他连累不上,还可以借此擎功受赏呢。”汉卿道:“咳擎功受赏的话,我实在不敢想,因为这三个人虽然是革命党,却是我的好朋友,我何忍卖了他们,去擎功受赏我如今就求着别连累上,便心满意足了,旁的事一点也不敢想。”辛氏道:“这是你存心忠厚,我也并不反对。但是,如今既想着脱却干系,这出首告密的事,是一定得要做的。你如果不做,这干系万也脱不净。既然出首举发革命党,是当然要赏功的。将来你将这功劳让给别人,表明你的心迹,也就很对得住朋友了。”汉卿道:“你这主意极是,我一定照着办。但是到什么地方出首呢”辛氏道:“出首的话,你也不可冒昧了。依我的主意,你明天快寻舒仲达大哥,听说白重光现住在他的厂子里,这事他也担着很大干系呢。你去寻他,将这事对他说明,一者顾全了亲情,二者他的为人精明老练,同北衙的堂官全有交情,这件事索性由他去举发,必能替咱们脱卸得干干净净,保管担不着一点不是。你想我这主意好不好”汉卿听这话,不觉低声赞道:“妙极妙极到底你真有见识,真有思想,比我强得多。我明天一早,便去寻访仲达。”一宵无语。

次日清晨,汉卿叫了一辆人力车,一直跑到西四牌楼宝兴木厂。舒仲达才起床,正在净面漱口,见汉卿来了,很诧异地问道:“表弟这般早,莫非有什么事吗”汉卿道:“大哥寻一个背静地方,小弟同你说一句机密话。”仲达见他形色仓皇,并且说得这般郑重,也不敢怠慢,草草地洗过脸,同汉卿出了房门。在木厂的东南角上,有一垛松木柁柱,足有一丈五六尺高。仲达将他引到木头后边,低声问道:“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自请说吧,这个地方人迹罕到,不怕有谁听见。”汉卿略喘息了一会,才将辛氏窃听机密,汪、白二人是革命党,怎样引诱胡璧人入伙,怎样歃血为盟,怎样拿出炸弹来,三人定计,预备炸摄政王,从头至尾,详细对仲达说了。仲达很镇定地问道:“你这话可全靠得住吗革命党三个字,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怕他们三人有什么得罪你地方,愚兄可以出来调停,你千万可不要随便乱说。倘然举发了,抄不出一点真凭实据来,诬告反坐,咱们可担当不起啊”汉卿被仲达一拍,不觉发急道:“我的哥哥,别的事可以造谣言,革命党也是造谣言的吗我那妻子辛氏,她又没有神经病,清清白白看见炸弹,还能够说谎吗要说他们三人对我,更是客客气气,始终谁也没得罪谁,我犯得上红口白牙去陷害人吗实在因为事体太大,我担不起这个牵连,所以才来寻你,你怎么倒疑惑起我来了”仲达道:“你先不要着急,我也是因为事体太大,不能不加细的问问你。既然是这样,你自管放心,决然牵连不到你身上。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千万要守口如瓶,不要再对第二个人说。至于汪、胡两人,面子上更要敷衍他们,别露一点形迹,从今以后你早早晚晚,要到我厂中多来几趟。他们有什么动作,你要随时报告给我,可别耽误了时刻。暗中你还要随时监视,要容他们跑掉了,你可脱不了干系。将来大功告成,不但没有你的罪名,我向乌大人替你说几句好话,还许大小保一个功名呢。”汉卿道:“功名一层我决然不想,但求着没有罪名,我就心满意足了。”仲达道:“既然这样,你赶快回家吧,咱们心心相印好了。”汉卿别了仲达,自然要先回家,向辛氏报告,暂且按下不提。

再说舒仲达回至屋中,自己盘算了一回,主意打好,便匆匆跑到后门外乌谨的私宅,要见乌大人,有紧要事面禀。乌谨同他是老朋友,当初在提督衙门当笔帖式时候,同仲达住在一个院中,时常断炊,揭不开锅,仲达借给他钱,代他赊米赊面,因此二人是拜盟的把兄弟。后来乌谨发迹了,很想提拔他做官,报答当年的好处,仲达却执意不肯,说:“我是一个生意人,受不了官礼的拘束。你要提拔我,莫若替我招一点股,开一个厂子,我当老板,你再替我多拉几处官工,又自由,又赚钱。就是拿钱的股东,也决计折不了本,这就算成全我了。做官的话,我自料没有那种福命,决然不敢想他。”乌谨道:“这事容易极了。我先拿一万两,另外再招两万,有三万股本,差不多吧”仲达道:“对付着够了,只要有买卖做,有一年就活动起来。”乌谨果然拿了一万两,又另外招足两万,便开了这个宝兴木厂。从此皇室有什么官工,十有六七总是宝兴承作。一者是有乌谨的人情;二者舒仲达为人精明,又善于巴结应酬,如内务府大小官员,及宫里的太监,他是随时地送礼请客,所以,这些人也全同他格外要好。因此,宝兴的买卖,便一天比一天发达起来。饮水思源,他倒是不忘乌谨的好处,所以时常到乌宅来请安。这一天说是有要紧事面谈,看门的便将他一直引到后宅。乌谨才起来,正吃点心呢,听说是仲达来了,便迎出来,喊一声老二屋里坐,你今天来的这般早,一定有事。仲达进了屋子,说大哥,小弟有件秘事面禀,请你暂时不要放人进来。乌谨道:“底下人不经呼唤,他们不敢进来,你有什么事,自请说吧。”仲达改了一套口词,说小弟出城,到表弟汲汉卿家,见他同院的街坊胡璧人、汪杜鹃、白重光三个人,形迹可疑,因此便暗地授意汉卿,叫他随时侦察,连小弟也假装套近,同他们交朋友。后来知道白重光专能测绘,便将他约到咱们厂子里,请他专管绘图,不过是借此绊住他,好察看他们到底有什么作用。哪知白重光虽被约至城里,他仍然天天跑到城外,同汪、胡二人俾夜作昼地秘密聚谈。因此汉卿夫妻更格外注了意,每夜三更,我那弟妇辛氏必在窗外窥察他们的行径。果然看出来了,原来他们三人是革命党,手枪、炸弹全都现成。他们竟自暗中商量,想要炸摄政王爷。汉卿知道这个消息,哪敢怠慢,连夜报告给我。小弟因此急来禀见大哥,这事究应怎样办法,还得求大哥的示下。乌谨听了这话,面上虽少现出惊诧之色,却很镇定地询问仲达:“他们是怎样定的计,预备在何日举行”仲达又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乌谨沉吟了一会,对仲达道:“此事一半日内先不要发表,你要紧将白重光拢住了,不要放他逃走。并致意你那表弟汲汉卿,在暗中监视汪、胡二人,有什么举动,先随时地报告给你。我这里自有一种布置,决叫他们一个也走不脱。这事机密又要机密,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千万不可再对第二个人说。你这就走吧,不宜在此久坐,提防白重光醒悟了,他预先逃走,这事可就不好办了。”仲达应一声是,便匆匆地去了。

这里乌谨传话,叫快请二爷到我屋里,有要事面议。这二爷便是上回所说的申林,他现为右翼总兵,同乌谨是胞兄弟,所有提督衙门各种要案,差不多全是经他手破获的。因此乌谨倚为右手,时刻离他不得。兄弟二人的住宅,在一条胡同内,因此一叫便到。乌谨见了他,便将方才仲达报告的话,又秘密对他说了。申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老舒这时候,也知道白重光是革命党,跑来报告了。其实白重光这个人,久已就有人向我诉说,说他行踪诡秘,装哑装聋,我因为是老舒用的人,总不至十分靠不住,因此也不曾格外注意,可是他装哑混进摄政王府,这是确确知道的。至于汪、胡两人,那个胡璧人,我早已就认得他,他是如意馆的画师,同龙子春至好。这个人少年荒唐,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他所交的朋友,也都是些浮浪子弟之类。那个姓汪的,听说以卖字为生,怎会全变成革命党了这事也奇怪得很。”乌谨道:“你先不要管他奇怪不奇怪,这事既然发生了,我们总宜早早下手,别等着出了乱子,那时可担不起啊。”申林冷笑了一声道:“离出乱子还远得很呢。这件事据我看,万不宜破获得太快了。如果破获太快,在我们不但不能得功,或者反许受过,那就太不值了。”乌谨道:“这话怎么讲呢”申林笑道:“说破了不值半文钱,大哥当了这些年的差事,难道连这一点小小机关,还参不透吗你请想,老舒的报告,不过得自汲汉卿的一面之言。虽说有炸弹要炸王爷,那也是一句空话,究竟有什么真凭实据就是我们先去抄他,纵然抄出炸弹来,他也未必肯招承是要炸王爷的,他既不招,在我们不过是破获一桩革命案子。在从前这种似是而非的案子,也不知破获了多少,还算得什么特别的大功吗倘然抄不出炸弹来,我们岂不是诬良为匪,虽说担不着什么不是,到底外边又要造谣言,说我们弟兄贪功生事,诬陷好人,却是何苦来呢”乌谨道:“你这话诚然有理,但是我们也不能看着不管啊。究竟要怎么办,你也得筹划筹划,省得将来担不是。”申林道:“这事有线索,是很好着手的。现放着龙子春,还有不好办的事吗”说到这里,便伏在他哥哥耳边,说如此这般,可以瓮里捉鳖,手到拿来,而且有凭有据。在我们,可以坐享一个保荐的功劳,哥哥你想不好吗乌谨鼓掌赞成,说:“到底是兄弟你足智多谋,这样办是再好没有了。你明天一早就去好了,提防夜长梦多。”申林道我晓得,哥哥自请放心。

申林别了乌谨,便到衙门去,在密室中,先把他两个心腹叫来。这两个人,一个叫徐子英,一个叫成少安,全是申林部下最得力的大侦探。二人来至密室,先朝着申林请过安,然后垂手侍立在两旁。申林低声对他二人说:“你们两个人,一个到前门外琉璃厂国民关,注意汲汉卿家。他家里住着一个姓胡的,一个姓汪的,你要监视他两人的行踪,防其逃逸,却不可打草惊蛇。他如果没有逃走的形势,你千万不可叫他看出破绽来。一个到西四牌楼宝兴木厂,他厂子里住着一个姓白的,也以监视汪、胡的手段,一同监视他。你二人只负监视的责任,不负捕拿的责任,只要他三人到就捕之时,不曾逃亡,便是你二人的功劳。至于我部下的侦探,你二人可随便调遣指挥,但不得对他们说穿了这三个人。你二人可听明白了吗”二人躬身回道:“听明白了。”申林摆一摆手,他们便下去了,依照申林的话,分头进行。

第二天一早,申林便借听戏为名,跑到龙子春家,同他们闲谈。也是活该凑巧,这一天正赶上汪杜鹃约子春吃饭听戏,申林却假装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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