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问他汪杜鹃是什么人。子春告诉了他,他当时也不曾揭破,随着子春去逛隆福寺。无意中却遇着了汪、胡二人,胡璧人同他早就认识,汪杜鹃却是第一次。申林故意同他套近,高低扰了杜鹃一顿饭,还伴着他送回如意馆。到了如意馆中,乘着子春替他寻药的工夫,二人在上房开了一回秘密谈判。申林问子春:“你看汪杜鹃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子春道:“此时连我也不敢下断语了。今天因为你有早晨的话,所以对杜鹃面上,我很注意相看,觉得他有些神不守舍,而且眉棱眼角之间,隐含着一股煞气。这事真被你说着了。据我看只怕早晚之间,他们就许有什么动作,总以早早下手,别等出了事故才好。”申林冷笑道:“你这时候也知道急了,我如果不说,只怕你还闷在罐子里呢。实对你说,这事已经到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时候了。今天是万不能下手的,最好你”说到这里,便伏在子春耳边,秘密说了几句。子春道:“这样最妥最妙了,只是将来破获时候,王爷必定要问为什么放他们跑进内东华来,这个干系,我也担不起啊。”申林道:“难为你还自命为智多星呢,这事有什么难办你全推到胡璧人身上。朋友是他引来的,就说如意馆中,因为加工赶画,璧人一个画不出来,特特约了汪杜鹃来做助手。看他人很老实,便不时许他到馆来,帮着画人物。后来提督衙门侦察出他的为人不甚妥当,因此本馆也格外注意,凡是他一举一动,必有人暗中监视。没想到他在今日今夜,勾同胡璧人住在馆中,发生了这桩意外。幸喜本馆同提督衙门早有防备,所以手到擒来。这样说不但你担不着不是,还许受赏呢。你又何必发愁”子春此时,也只有百依顺随,因为他心里总想着汪、胡两人不致如此,不定是申子亭又想要贪功生事。但他既说得这样活灵活现,事体关系太重,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姑且依照申林的计划,帮助进行,倒看明天是怎么一回事。二人商议定了,子春才拿着药去见杜鹃,敷衍几句,他便告辞,同申林一同走了。其实暗地里全有埋伏。他们去了以后,汪、胡两人认为是千载难得的机会,即刻进行一切。哪知摄政王府的警卫同如意馆的巡警,全是申林的手法,叫他们暂时回避了。他却暗派了四个手脚灵活会夜行术的密探,伏在左近房上,侦察汪、胡的形迹。杜鹃埋好了炸弹以后,才要立起身来,一块砖头落在他眼前,这就是房上的密探恐怕转眼认不出他埋的地址来,特特飞了一块花石,正打在埋炸弹的那个地方。当时汪、胡两人哪知内中的窍要,还以为是从房上吹下来的,也并不甚介意。
哪知他两人出城以后,徐子英领着三个侦探在暗地跟随,申林早已得着报告,不觉喜出望外,拍手道:“果然没出我的打算。”立时禀知他哥哥乌谨,乌谨立时调兵遣将,预备捉拿这三个人。全布置好了,然后挈同申林,到摄政王府禀知此事,一面又请王府派员,会同申林,在如意馆门前将埋藏的炸弹完全取出。此时是真赃实犯,提督衙门立了这一桩大功,自然得意扬扬。却把一个摄政王吓得手足无措,立时传见文武各官,发作道:“这还了得竟会将革命匪徒放到皇城里来,你们是管什么的幸亏乌谨、申林发觉得早,要不然我的性命便从此送掉了。以后你们再要这样颟顸,我一定要从重办。姑念眼前孝钦皇后奉安的日子已经快到了,暂且从宽免其议处。你们快下去,会审那三个革命匪徒,是何人的主使,有多少党羽,目前藏匿在京城的还有若干人快快问一个水落石出,好保北京的安宁,防未来的隐患。你们快去快办”众人答应一声是,各自退下,又在军机处会议了一番。恩亲王主张严办,将那三个人照大逆不道治罪,凌迟处死;庄中堂却主张宽办,说革命党羽太多,如果办得太严了,结下深仇,将来防不胜防,反倒留了后患。二人很争执了一番。民政部尚书敬亲王,赞成庄中堂的议论;陆军部尚书铁木贤,赞成恩亲王的办法,两方相持不下。后来还是乌谨替给解围,说:“王爷同中堂,暂时先不必争论,俟等本衙门问出一个水落石出,然后再请旨办理。”二人点头道也好,就是这样吧。庄中堂又对敬亲王说:“此事关系太大,还得劳王爷的驾,会同乌统领审讯才好。”敬亲王道:“那是自然的,本爵当然脱卸不了这个责任。”
大家散了,敬亲王连饭也没顾得吃,便直到提督衙门去了。乌谨陪着他吃过饭,立刻升堂,先带胡璧人审讯。少时铁锁郎当,将璧人牵上堂来。左右喝他跪下,他却挺立不跪,乌谨才要发威,敬亲王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却和颜悦色地对璧人笑道:“你就是如意馆的画师胡璧人吗”璧人道:“学生叫胡璧人,是不错的。但是在如意馆,不过为遮掩身子,遇了机会,好实行我们的革命主义,也并非真想当你满清的差使。”敬亲王道:“你小小年纪,受了匪人的煽惑,干这种无头勾当,本爵见了很是怜惜你。你若能将同谋的人,及各处的机关巢穴全供出来,并没有虚话,本爵必设法开脱你的罪名。你是一个才出世的学生,前程远大,为什么轻轻将性命送掉怎能对得起你的父母本爵劝你这些话,总算仁至义尽,你不可错转了念头。”璧人冷笑道:“你这话自以为是仁至义尽,要据我听,是半文不值。我们革命党,就知道驱除满人,光复故物,死生二字,久已置之度外。请你不必多费唇舌,昨夜的事,全是我做的,你叫我怎样招,我便怎样招。至于以外的人和事,你就不必多问。实对你说,我们革命党,散布全国,随时随地全有,你们仔细一点就好了。”敬王见他不肯招承,吩咐先带下去,再传汪杜鹃。杜鹃上来,所有供词,同璧人也差不许多。敬王问那炸弹是谁的,杜鹃承认,炸弹是我从外国带来的。敬王又问:“炸弹共有几个”杜鹃回说:“只有这一个。”敬王又问:“你们同伙的共有几人”杜鹃回说只有我一人。敬王道:“那胡璧人、白重光,不是你的一伙吗”杜鹃回说不是,胡璧人是同院的街坊,不过彼此认识就是了。至于造谋埋藏炸弹,全是我一个人。白重光我们虽一同到京,却不住在一处,更没有他的关系了。敬王道:“看你不肯拉扯同伙,倒是很有义气。但是这样的罪名,你要一个人担起来,将来摄政王爷震怒,你便免不了碎剐凌迟,岂不是自讨苦吃莫若将同伙全举出来,你的罪名自然可以减轻。我这是向着你的话,你要再思再想。”杜鹃哈哈大笑道:“敬王,你的这一份厚意隆情,诚然可感,说的也很有理,无奈我汪杜鹃并非怕死之人,休说是碎剐凌迟,便是焚骨扬灰,叫我看也是很平常的事。并且我们革命党原是以流血为目的,必须这样,才算达到我们的目的。今日之事,既然失败,或杀或剐,请你早早执行,不必多问。况且我党中人,成千累万,纵然全说出来,你也没有地方去拿,何必空自饶舌,耽延时刻呢。”敬王听他这样侃侃而谈,又是佩服,又是爱惜,心里早存了不忍杀他之意。吩咐再将白重光带上来,同他对质。重光上来,敬王自然也是那样问他。重光道:“你不用问了。实对你说,所有炸弹的事,全是俺白重光一人所做,与胡璧人、汪杜鹃全不相干。你要治什么罪,就治我一个人好了,不必胡拉乱扯,也不必追问同伙之人。你们满清三百年的工夫,占我土地,奴我人民,如今我们汉人全醒了,要想恢复祖业,这是光明正大的事。你们要知趣的,早早退让,别等祸到临头,后悔已晚。我白重光一个人,算不得什么,但愿死于你们刀斧之下,好激动我们那多数同胞,将来齐心努力,一鼓成功,那才如了我的志愿呢”敬王道:“你两个人真好义气,彼此全要承认炸弹的事,这也难得。但是你们住在汲汉卿同舒仲达家,他们两人是否与你们同伙,你们死到临头,似乎也不必隐瞒了。”杜鹃道:“那是不相干的。汲汉卿不过是一个生意人,他也不懂得革命为何事,此事与他并无丝毫关系。他就是出首我们,也为保全自己身家,我们是很乐意的,决不怨恨他,更不能无故地去攀他。”白重光所说的,也同杜鹃一样。敬王见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得先退堂。吩咐将胡、汪、白三人,暂押在提督衙门优待室中,不许难为了他们。一切饮食花费,准其作正开销。自己却到摄政王府,回明一切情形,言外要请摄政王从宽发落。此时摄政王也没有主见。同恩王商议,恩王又主张严办;召见庄中堂,庄中堂因为自己是汉人,在王爷面前,恐怕担了嫌疑,也不肯坚执是严是宽。摄政王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对敬王很发牢骚说:“辇毂之下,居然有革命党来日方长,以后的日子还怎样过你们又没有一定主意,叫我怎么办呢”敬王道:“王爷也不必着急。这件事据我看,非调善辅回来解决不了。还是请王爷早早把他叫回来,然后再决定处置的法子。”一句话提醒了摄政王,立时传谕电报处,急速给通州去电,调滔贝勒同辅公即日回京,有要事相议。此时滔贝勒正在通州教场,演戏练操,非常高兴。善辅因为谏止不住,一个人躲在屋中,装病生闷气。忽然接着这一道电旨,正中下怀,立时催着滔贝勒一同回京。在摄政王花园后楼上,见了王爷,正赶上乌谨也在屋中,说明了这件事。摄政王派善辅会同敬王、乌谨审理此案。
善辅下来,对敬王说:“汪杜鹃这个人,侄孙在东洋留学时候,曾跟他同过学,并且他们组织铁血团时,侄孙也是发起人之一。他入团还在我以后呢。我同他虽然宗旨各殊,到底是旧同学。如今最好在后花园,我一个人问他,先同他叙一叙交情,然后再追问他同伙的人,在北京究竟有多少。慢慢地套一套,自然就套出来了。”大家很赞成善辅的提议。到了提督衙门,众人全回避过了,只有善辅一个人在密室中,吩咐将汪杜鹃提来审讯。不大工夫,铁锁郎当,杜鹃已经提到。才一进门,善辅早起立相迎,紧行一步,拉了杜鹃的手,笑道:“汪大哥,别来无恙今日真是他乡遇故知了。”杜鹃突然遇着他,又见他这样表示亲密,很诧异的,仔细向善辅脸上观看。看了一会,忽然想起来,不觉冷笑道:“原来是赵大哥,阔别太久,恕我一时眼拙。你也是咱们铁血团中的同志,今天为何却坐在这里,难道说你也犯了案不成为何又不上刑具,莫非满清待革命党,还有什么等级分别吗”杜鹃明知善辅的历史,却故意说出这样话来,真比打骂还厉害十倍。善辅那样机警权变的人,听了这一套,也不觉良心发现,立时满面红潮,答不上一句话来。迟了许久,才期期地答道:“大哥,请你不要当面骂人。小弟自恨生长在满人队中,为德不卒,不能追随诸位仁兄,干那革命事业。清夜扪心,实在抱愧得很。其实我们满人种种失德,小弟何常不明白,只是迫于世家的关系,叫我也无可奈何。不过有一事小弟口问心,可以对得起诸位同志:无论如何,我不能助长革命,我也决不摧残革命。就以大哥今日这件事说,小弟得着信,立刻从通州跑回来,所怕的是倘有意外,我如何对得起大哥大哥也应当原谅我的苦衷,何忍再拿话奚落我,使我惭愧无地。咱弟兄今日见面,是要叙一叙私交的契阔,至于国家事,小弟不忍提,请大哥也不提才好。”说到这里,忙吩咐左右:“将汪先生的铁锁手镣先脱下来,我们弟兄好畅谈一番,就是嗣后也不得再给汪先生上这刑具。”左右听公爷这样交派,哪敢怠慢,立时将刑具全下了。善辅拱他上坐,杜鹃也不谦辞,同他对面坐了。下人献上茶来,善辅又吩咐摆点心,请他随意吃喝,以便久谈。杜鹃不谈旁的,只问他在北京近来看什么书,临什么帖,又谈些当年在日本同游时,有什么风景。闹得善辅干瞪着眼,只张不开口问他正事。二人闲谈,足有两点钟工夫,始终不能张开口问他。善辅也无法了,只得对他说:“大哥在监狱里住着,小弟心中着实不安。我已经替你收拾了一间静室,请你住在里边,一切饮食起居,无有不便。”杜鹃笑道:“承你优待,我是感激极了。但是我们被拿的,原是三人,我一个人享福,却让他二人受罪,那如何使得依我说,你还是将我送到狱里去吧。”善辅听了,很踌躇地答道:“大哥这话固是仁至义尽,但若一律优待,这个例如何能破况且你三人也万没有放在一处道理。这样吧,你自管到优待室去,至于那两个人,我嘱咐提督衙门的狱卒,必然格外照应,决不叫他们受着一点委屈。这你总可以放心了。”杜鹃一想,横竖活不了几天,乐得顺水推舟,承他的情。自己先舒服几天,胡、白两人也省得受罪。倘然坚执了,他一概不管,岂不要罪上加罪便欣然向善辅致谢。善辅将他开发走了,然后对敬王、乌谨说:“此事也毋庸再往下追问,他们革命党人,全是不怕死的,纵然用刑,也是无济于事。莫若回明王爷,如何发落,请他老人家自己斟酌吧。”
于是三人一同去见摄政王,回明情形,听候示下。摄政王道:“汪、白两人,本是革命匪徒,倒也不必深怪。唯有那姓胡的,既在如意馆当差,吃着我家的俸禄,却敢勾引匪徒谋杀本爵,这种人行同枭獍,是万万赦不得的。明天先把他绑赴市曹,枭首示众,也镇一镇其余的匪类。至于汪、白二匪,可暂时收入刑部狱中,听候发落,就是这样办好。”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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