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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就要将他打倒。至于零星琐碎的事,侯爷倒得装聋装哑,满不闻问。这样一做,他以为侯爷好说话,事事也就不防备了。然后我们从旁监察,伺隙而动,不怕他逃出我们的手去。”国英道:“你的话诚然有理。但是我们空费一场心血,抓不住他一点把柄,也是枉然啊”子平笑道:“把柄有的是,但看你会抓不会抓吧。”国英听这话中有话,忙又凑近了一步,低声问道:“大哥你莫非得着什么消息吗”子平道:“消息倒是有一点,不过临时他敢做不敢做,可就说不定了。瑞方的为人你总是知道的,他生平专好书帖字画,尤其欢喜照相。北京琉璃厂,他有两个最得意的朋友,一个是蕴古斋古玩书帖铺的老板孙会卿,一个是和合照相馆的老板黄佐文。他终年委托这两个人,替他搜罗字画,拍照相片。但是他所照的相片,并不是照人,是专照各处风景。今年二月,那个姓黄的还专专跑了一趟昌平州,拍照十三陵,费了半个月的工夫,方才照完。我新近在北京仿佛听见,他又调黄佐文到天津,说是有要紧的照相。你想这时候陵差还忙不清,哪有闲心去照相我心里猜度他,必是调那个姓黄的一同到东陵来,好拍照各陵的风景。这件事他不做便罢,如果做的时候,你厉厉害害地参上他一本,只怕他吃不了还得兜着走呢比你那打草惊蛇、专在委员身上下工夫,不强得多吗”一句话提醒了国英,立时眉飞色舞,倏地立起身来,挑着大拇指啧啧地赞道:“大哥你真是智多星活该小弟出气报仇,只有这一件也就足够用的了。常言说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我既有的抓他,那三个小军,又何必提到话下呢”子平道:“这不完了到底是侯爷圣明。我劝你此时倒要少敛锋芒,别叫前途生了畏惧之心,临时不做,这倒是最要紧的关键。不然空惹一肚子气,到临时反叫人家有备无患,那才不值得呢。”国英果然听信子平的话,从此以后,对待洪、张、万三个道员,非常客气,不但从前的事一概不挑剔了,就是眼前有什么工程采买的事,到侯爷面前请示,他也是无可不可的,任凭三个人去做。张金铭心里说,到底是金钱有灵,没想到三万银子,居然买得这个猴子非常驯顺,看起来银子可真是好东西啊

他心里正盘算,忽见由通州派来一个专差,拿着一封信,是瑞制军亲笔写的,派他送至通州刘家店,面交三位道台同拆。金铭忙会同洪、万两人,在密室中将信拆了,见上面写着几句话,是李侯国英到通,务须格外招待,勿攫其锋。彼如挑剔,亦须忍受,莫致愤事,并将目前情形,详细报告,是为至要云云。三人看了,彼此点头会意。金铭道,咱们合写一封信,就说侯爷来通后,职道等谨慎伺应,颇能得其欢心。目前关于陵差各事,无不可以通融。既奉帅谕,尤当格外尽心。如此云云,岂不两面俱好,也显得我们能事前体贴他的意思。洪、万二人俱都赞成。当时即由金铭写信作复,仍交来人持回。瑞方见着这信,不觉笑道:“我原料到他是小孩子脾气,禁不得顶撞,也受不得奉承,如今果被这三人哄欢喜了。到我见面时候,再米汤他两句,也就完了,还是办咱们的正事要紧。佐文,你一切照相器具全都齐备了吗如果短什么,在天津购买倒还方便,别等临时闹一个措手不及。”原来此时瑞方正同孙会卿、黄佐文在署中闲谈,接到张金铭报告信,所以他心中欢喜,对二人讲这一套话。又问黄佐文照相的事,佐文答道:“大帅自管放心,家具已经预备齐了,就是缺少一两件,早晚同大帅到京,到照相馆去取,也很便当的,无须另买。”瑞方摇头道:“你说错了,咱们不能一同到京,我也不敢带个照相的去办陵差,这个声气是担不起的。你得要多辛苦,明后天就从天津坐船到通州去。到了通州,再秘密地奔蓟州,只在皇陵左近寻一个小客栈住下。俟等陵差到了,我买通上下,把你也扮作一个差役的模样,混进御路去,随着大家走,抽冷子便拍照一两张。千万要谨慎小心,别明目张胆的,叫王大臣看出破绽来,那可不得了呢。”佐文伸了伸舌头道:“要是这样,我可不敢去了,倘然碰到钉子上,吃饭的家伙岂不要迁居大吉”瑞方道:“你这人真无用,方才我不是对你说了吗上下俱都买通,纵然临时有人盘问你,就推在我的身上,保管没事。不过小心一点就是了,何必畏首畏尾呢。”说着取过纸笔来,开了一百块钱的支条交给佐文说:“你到账房领出款来,该添置什么,赶快的去买,明天乘船便到通州去吧,不要只管耽误工夫了。”佐文连声答应,接过条子,自去办理一切。

又过了两天,瑞方专车进京,在军机处报过到,紧跟着递折子请安。摄政王召见,询问陵差各事,瑞方回奏,俱都预备好了,只侯梓宫启驾,奴才好随着照应一切。摄政王很奖励了他几句,瑞方益发高兴。这一天吉日良辰,孝钦皇太后的梓宫从北京启銮。隆裕皇太后带着宣统少帝,护送梓宫,一同到东陵去。沿路上千乘万骑,好不威武。到了蓟州行宫,先将梓宫停置好了,预备第二天清晨便到普陀峪奉安。李国英接过驾,皇太后又特特召见他,一面问他陵宫的布置如何国英便乘势要求道:“奴才按前清旧例,汉人封爵者亦称奴才奉老佛爷懿旨,考查了半个月,已经知其大概。但是这工程既大且精,仓促回奏,怕不能详细,可否求佛爷派奴才为扈驾大臣,以便随时承旨面奏奴才大胆妄言,罪该万死”说罢连连磕头。皇太后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的我就派你做扈驾大臣,可要随时伺候,不许脱懒。”国英忙叩头谢恩。心里说:“瑞方瑞方你这可逃不出我的手去了。”国英下来,第二天一早,他便换上御前护卫的衣服,随驾到普陀峪,行奉安礼。因为他是皇太后亲口封的,所以不离左右。梓宫到了陵地,太后率领妃嫔公主首先上祭。才行过礼,立起身来,国英抢进一步,跪在太后面前奏道:“请老佛爷向旁观看,那是何人敢来御道照相”皇太后向左右一看,果见有一个穿青衣戴缨帽的人,离自己有十几步远,在那里支着照相架子,弯着腰正在拍照。太后不看犹可,看了不觉勃然大怒,向国英道:“你们快把他抓住,立时处死”国英立起身来,便扑过去。若问此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捐革职甘送八万金图报仇强买十方地

李国英起身向前一扑,左右的侍卫也当然随着他过去。此时,黄佐文才把皇太后上祭的影像照完,正待收拾照相器具,忽见十几名侍卫如饿虎一般扑过来。他再想逃走,如何能来得及,只得向这些人跪下央告道:“小人是奉瑞制台的命来照相,求诸位大人看在制台面上饶了我吧。”那几个侍卫,因为受了瑞方的贿赂,本不愿多这事,只因碍着李国英的面皮,又有太后旨意,不得不来。如今听黄佐文这般说,彼此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下手,却用眼睛觑定了李国英,意思间仿佛要听他号令似的。国英心里明白,冲着这些人笑道:“诸位,这是老佛爷懿旨叫拿的钦犯。不要说瑞制台,就是摄政王爷,我们也徇不得情。诸位如果不下手,兄弟一个人也得抓到老佛爷驾前,那时佛爷要怪罪你们,可别怨兄弟实话实说。”这些人一听国英的话,谁肯拿自己的前程去碰这硬钉子。再说这些人,俱是些世袭的公侯将军,革去侍卫原没要紧,要将祖上的世爵也连带送掉了,岂不冤枉。因此不约而同地呐一声喊,把黄佐文用黄绳捆住二臂,将照相器具也一同拾起来,推的推,拉的拉,直推至太后驾前,喝一声:“跪下”黄佐文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直磕响头,连一句话也不敢说。李国英跪奏道:“照相的犯人,奴才们已经将他拿到。只因内中牵着封疆大员,奴才不敢做主,请老佛爷圣讯。”太后道:“哦,怎么还有封疆大员主使吗你那罪犯,要据实说明,如有半字隐瞒,用金爪御棍,将你活活打死。”佐文吓得哭着奏道:“小人该死。小人多大胆子,也不敢来皇陵照相。因为直隶总督瑞制台”才说到这里,李侯拦道:“你只说瑞方,在老佛爷驾前称的什么瑞制台”佐文忙改口道:“是,是。瑞方他叫小人前来照相,小人原不敢来。他说,王公大臣全都运动好了,决担不着一点罪过。小人是草莽主人,不明白禁令,信了他的话,因此才敢来的。没想到触犯了老佛爷圣怒,小人罪该万死。只老佛爷开天地之恩,饶了小人一条狗命,小人今生今世,也不忘佛爷的大德。”说罢又连连磕头。皇太后听了,益发动了真气,向国英道:“这还了得,瑞方身为疆吏,世受国恩,当孝钦皇太后奉安之时,他毫无哀恋之心,反来照相取乐,真是别有肺肝。本宫率领妃嫔公主上祭,典礼何等隆重,他竟敢派人摄取影像,儿戏国母,破坏礼文,更是大不敬。也罢,你们先将这罪犯押在侍卫处,再候旨意。”众人答应一声,将黄佐文牵下去,押在侍卫房中。

这里太后将一切礼节行完了,回至行宫,即刻命张得禄传旨,召见摄政王、恩亲王、敬亲王及各王大臣。此时众人全捏着一把汗,知道这件事闹大了,要不得下台。瑞方此时已经吓得手足无措,只在宫门外来往打旋。少时,见张得禄出来,慌慌张张地去召三位王爷。瑞方一把将他揪住,双膝跪下央告道:“二爷,求你老人家救我的命吧”得禄狠瞪了他一眼骂道:“瑞老四,你真该死怎么办出这种欺君的事来老佛爷大发脾气,叫我有什么法子你快撒手,放我去传王爷,回头你只求三位王爷,替你多磕几个头,先保住狗命再说。”瑞方被他这一吓,已经软瘫在地上。得禄去了不大工夫,领着摄政王同恩王、敬王一同走来。瑞方拦住宫门,只向他们磕头。摄政王见了他,早气得两眼冒火,低下身子去,左右开弓,先敬了他两个嘴巴。敬王跟着又踹了他两脚,一齐骂道:“该死的奴才,你简直要造反啊带累我们全得受申饬,回来就砍你的头。”到底恩王上了几岁年纪,沉住气,只皱着眉问道:“瑞方,你的差事当老了,为何做出这样事来太后行礼,你叫人照相,这轻戏国母的罪,谁担得起啊”瑞方哭诉道:“奴才天大胆子,也不敢侮慢老佛爷。难道奴才活得不耐烦了不成原是叫那姓黄的在皇陵左近照一照风景,谁想到他乘着人多,闯入禁地,做出这样事来。总是奴才该死,或杀或剐,奴才罪有应得,死而无怨。只是欺君两个字,奴才死后也当不起,无论如何,求爷在慈驾前替奴才辩白几句,奴才就是死在泉下,也感恩不浅了。”他说到这里,几乎要放声大哭。敬王道:“就是皇陵左右,你也不应当随便照相啊”摄政王心地仁慈,见他这样哀求,也不觉动了一点恻隐之心,说:“你闪开吧,快让我们进去,等吾见了老佛爷,再看你的造化吧。”瑞方磕头谢了,闪在一旁。

张得禄领三人进去,到了皇太后寝宫门外,得禄先进去回奏,少时传旨,就在门内召见。太后坐在内室门槛里一把檀香木九凤朝阳的椅子上,三人在门外跪下。太后余怒未息,先申饬敬王道:“你还兼着领侍卫内大臣,为何放进生人来,在我行礼时,窥伺照相。这还成个什么体统”敬王连忙磕头请罪。太后又对摄政王说:“瑞方身为封疆大吏,犯了欺君之罪,应当即刻处死。你看这事怎么办呢”摄政王奏道:“佛爷请息圣怒。瑞方欺君,应当尽法惩治。臣同奕劻商酌,决不能轻恕他。”老恩王也接着奏道:“方才臣等进宫时,已略加审讯。瑞方自知罪大,哭泣哀求,自云:实不知情,那个姓黄的,素有疯疾,他一时约束不周,放入禁地,罪该万死。恳求老佛爷法外施恩,免其一死吧”奏罢,又连连磕头。太后道:“就是约束不严,也不至把疯子放入禁地。再说他果是一个疯人,如何还会照相,这明明是欺蒙你老眊昏聩,你还拿当真话来对我说,也不免太可笑了。”恩王听太后连他也怪下来,吓得战战兢兢,除去磕头之外,不敢再说一句话。高低由摄政王求情,说瑞方之罪,诚然可诛,但他也是三朝老臣,孝钦皇太后当年很加宠遇。如今孝钦奉安,若将他杀了,先后在天之灵,也怕不安。无论如何,求皇太后开天地之恩,免其死罪,交部议处就是了。摄政王说这话,分明是影射日前胡璧人的案子,言外胡璧人既因孝钦奉安,传旨免死,瑞方当然也有例可援。太后听他这样说,果然不好再坚执己见。略沉吟一会道:“既然如此,可交民政部严加议处。”三王见太后不深究了,忙替瑞方谢恩。退下来将这消息,传知瑞方,瑞方才把心放下,知道项上的首级,保全住了。忙分头向三位王爷谢过了,又暗暗运动民政部尚书敬王,求着议一个革职留任的罪名。敬王平时同瑞方感情很好,便随口答应了,说等回京时候,查例再看,果然能替你出脱,断无不格外保全之理。不过犯的罪名过大,若轻描淡写地议一议,恐怕交代不下去,只好随机应变,等太后气消一消再说。

本来做官的人,贪得无厌,才保全了性命,又舍不得官。这一来,不免又激动了一个人的反感,这个人便是卧薪尝胆、报仇泄愤的李国英。在他的意思,本想借这题目,将瑞方置之死地,万没料到摄政王替说了许多好话,竟自将瑞方的命保住了,他心里已经就老大不忿。偏巧刘子平是民政部考绩司的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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