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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宠,自己的势力敌不了他,心里却隐恨,常思报复。却没想到,如今犯在自己手里,就是没有老夫子的关系,他也决不肯善罢甘休,何况又打伤了他的老夫子,益发火上浇油,不肯罢手了。立时给检察厅去电话,吩咐检察长,如此这般,妥速办理。检察长奉到法部尚书的传谕,哪敢怠慢。此时警察厅的公事,黄佐文的呈文,俱已到了。检察长刻不容缓,当天便派了四名法警、两名承发吏,去传瑞方来厅候讯。

瑞方在家里,早已有人给他报信,他听见廷杰两个字,早已吓慌了手脚,急得嚷道:“真倒霉,真晦气,偏值冤家路窄,又遇见了他这场官司,可有点不好打了。”正着急,家人上来回说:“现有地方检察厅的法警同承发吏,要参谒大人,有要话面回。”瑞方道:“什么参谒我,不过是来捉我罢了。”一抬头看见钟福,只得央告他道:“没旁的说,只好你去替我打这场官司吧。”钟福道:“我的老爷,小的去是不怕的,他就是打我、押我,我也能受;所怕的,他倘然叫我赔偿黄佐文的损失,小的哪有钱垫这笔账呢。这一层无论如何,得老爷答应起来,小的方才敢去。”瑞方此时,但求着自己不出头受辱,就认便宜,哪里还敢在钱上计较。忙答道:“你自管去,钱的事,满由账房担任。”立时叫家人把账房和升叫上来,当面兑给钟福,说他去打官司,将来用多少钱,你如数拨给他。和升应了一声“嗻”。钟福这才出去,见法警说:“敝上今天午后的车,到天津去了。在下是他宅里管事的,情愿随诸位去,替他打这场官司。”承发吏问道:“你能负完全责任吗”钟福答应,能负完全责任。法警说:“既然这样,你就随我们到厅里去吧。”钟福代雇了几辆人力车,大家坐上,一直到检察厅。法警上去回话,检察长哪敢怠慢,即刻便开庭预审。先问了问原告,然后传钟福上来,问道:“你主人瑞方,为何恃强摔毁人的家具,还打伤了人的身体这是犯法的勾当,你能担任一切吗”钟福回说:“家主人并不曾打人,也不曾摔砸家具,实因为催他腾房,彼此口角了几句,却没想到他竟告起来,求检察长仔细考查,就知道了。”这位检察长姓乌名魁,是一个蒙古旗人,却生得身量矮小,大家给他送个绰号,叫乌小鬼,为人极其势利。他见这案是法部尚书交下来的,便将原告看成天神。此时就是瑞方出庭,也讨不出公道来,何况是钟福呢立时把脸一沉,大声喝道:“胡说,人家照相馆的人受伤,家具毁坏,现有警察作证,你还敢打赖吗快快招承,要不然,我就要动刑了。”钟福一想,自己不过替主人打官司,何必碰这硬钉子,饶讨了苦吃,依然还逃不出人的掌心,到莫如随便招几句,好叫他下台。想到这里,只得回说:“大老爷不必生气,叫小人怎样说,小人就怎样说,还不成吗”乌小鬼又随便问了几句,钟福也随便招了几句。这提起公诉的根据,就算有了。立刻退庭,由书记备好了公事,呈与审判厅长。

厅长梅有光更乖觉。他知道这案子是廷尚书交下来的,自己索性到宅去请示,如何判断才好。廷杰面授机宜,说了几句。梅有光心中有底,回来便开夜庭审讯此案。先派书记、承发吏等,到和合照相馆,估量损失的价值。佐文早已买通,硬估了八千九百七十六元三角五分。梅有光当庭硬判瑞方应赔偿原告损失,如估价的数目。并须赔偿黄霞林身体损失一千五百元、医药费五百元,限黄佐文三个月腾房。所有诉讼费,均由被告担负。并当庭吓着钟福,代他主人瑞方给黄霞林叩头赔礼,如果不从,便要罚他拘役。钟福此时只有百依百顺,哪里还敢驳一个字。先在庭上,给霞林磕了头;然后由法警、承发吏押着回到瑞宅,拨了一万一千多块钱。这场官司,才算完全了结。

瑞方得到这个消息,早气了个头晕眼花,大骂廷杰这狗头下此毒手。花钱还是小事,在庭上给那老村牛叩头赔礼,真真把我的脸丢净了,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北京住着。急得他来回打旋,有半点钟工夫,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拍着桌子说道:“罢,罢,我何不寻我把兄去呢他现在彰德息影林泉优游自得,好似活神仙一般,我偏要住在这五都之市,自寻苦恼,怎怨仇人来欺负呢我明天便坐京汉车到彰德去,躲静求安,倒是无上上策。”想到这里,立刻吩咐钟福收拾行李,从账房支了两千块钱钞票,第二天一早,别了家人,便带着钟福,一同到河南去了。瑞方这一去,便埋下了断送满清宗社的种子。不到两年工夫,三百年基业,完全毁灭在这几个人手里。以后的节目,便要一步加紧似一步,一篇热闹似一篇。若问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五福楼瑞方得宝四照堂耳顺荐贤

瑞方因为输了官司,面子上十分难看,在北京有些立不住脚,因此到河南辉县项氏别墅去访项子城。他两人本是拜盟的弟兄,又兼瑞方在辉县置的产业很多,借此亲身去调查一遭,倒也一举两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了钟福,坐京汉夜车到了河南辉县。他却不肯一直去见项子城,先住在一个小客店中,自己改称姓梅,是来此地游逛。这个店名叫五福楼,店主人姓姜,因此又称为姜家店。瑞方住下,便问店主人姜三:“你这店既名五福楼,想必是有五间大楼,可否领我去看一看如果干净款式,我情愿多出几个钱,搬到楼上去住。”姜三听了,不觉大哈哈大笑,说:“梅先生,你错会意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店,哪里会有楼呢”瑞方道:“既然没有楼,为什么却起这个名字”姜三道:“你老有所不知,我们这楼,说的是财神爷住的楼,并不是人住的楼。”瑞方惊讶道:“怎么财神爷还能住在屋里,你们这财神爷是从哪一国请来的”姜三道:“财神爷岂能向外国去请这也是小店应当走时运,所以感动那五家财神,一个个俱都光临。因此小号的买卖,便也蒸蒸日上。”瑞方道:“我真不明白你这话,到底哪五家财神,姓什么叫什么呢,原籍是哪里的人,为什么不到旁处,单单要到你家来呢”姜三道:“说了这半天,你原来还不曾明白,财神爷并不是人。”瑞方道:“不是人,是一个什么东西呢”姜三一听这话,早吓得变貌变色地连连摇手道:“提防财神爷怪下来,你我全担当不起。我告诉你吧,财神爷便是狐黄长白柳五位大仙,难得他们全光临到小店来,因此特意盖了五座小楼,好请五位大仙在里面安居,因此起了个名儿叫作五福楼,仿佛是五福齐备的意思。你这可明白了。”瑞方却故意装糊涂,又问道:“狐黄长白柳怎样讲呢”姜三笑道:“你自称是买卖人,连孤黄长白柳全不晓得,我看你得到什么时候发财。实对你说吧,狐是狐狸,黄是黄鼠狼,长是长虫,白是刺猬,柳是老鼠,你要记住了,以后遇着这五位大仙,快快冲他磕头烧香,保管你准能发财得意。”瑞方还想拿他开心,忽见进来一个十四五的后生,向姜三道:“爹爹,后院等你烧香呢今天该当供白大仙爷,你难道忘了吗”姜三听得这一句,不觉啊呀了一声道:“该死,该死,我自顾说话,怎么连正事也忘了。”随向瑞方道:“不陪不陪,回来再谈。”瑞方道:“你不要忙,我随你去瞻仰瞻仰这位白大仙爷,可使得吗”姜三道:“怎么使不得,你快随我来。”

瑞方随着他一齐来至后院,果见靠着墙根下,一连有五座小楼,也就有四五尺高,有窗户有门,还是红墙,也很玲珑好看。再看楼的前边,摆着五张小方桌、五把小椅子,桌子上陈列着香炉、小碟、小碗之类。炉中插着香,碟碗内供着些菜蔬、果品之类。所有桌椅家具,俱是乌黑的,上面斑斑点点,有红,有绿,有白,有黄,也不知沾的是些什么东西。瑞方见了,不觉心中一动。少时姜三等磕完了头,他便走过去,把那碟子、碗拿起两个来,仔细观看,心中立时觉得怦怦乱动。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那些碟碗,并不是时下家具,也非泥瓷之类,全是古人用五金制成的笾豆,底下并有篆文字迹,是卫侯监造。瑞方生平好古,凡是古人的钢铁器,他全有考究。自己收存的也很多,到底像这样宝物,还是初次见呢。他心里想,这卫侯的器皿,同潍县陈中堂家收存的毛公鼎,价值不相上下,真乃稀世之宝。可怜辱没在这荒区僻壤,叫无知的人拿来给财神上供,真真可惜得很。就这上看起来,财神爷也太没有灵验了。假如财神真有灵验,何不点醒姜三,叫他拿这些东西去卖给外国人,最低的价值,也值三万元,就是拿到琉璃厂,万八千也唾手可得。如今放在这里,便是一文不值了。我必须想个法子,将这些宝贝诓去,要不然,不定便宜在何人手里。他正在拿这碟碗出神,冷不防姜三问道:“梅先生,你快放下,我们要收拾起来了。你尽管出神作什么难道这破碟子破碗,还是宝贝不成”一席话将瑞方说醒,忙将东西放下,笑道:“我不想别的,我想你们乡下人,真真没有见识,也不怕亵渎了财神爷。你们拿这些家具给财神爷上供,分明把财神比作了猴子。财神爷如果有灵,不但不享你的祭礼,只怕还要怪下来呢。”姜三一听这话,吓得慌了手脚,不觉对他儿子抱怨道:“我说什么来着,当初掘出这些东西,我叫你拿给何先生看。何先生看了半天,只说上面有一个侯字,我心里就犯疑惑,这些东西,一定是玩猴子用的,你还同我驳辩,又说什么诸侯之侯,并不是猴子之猴。如今果然被老客看出来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说的。”瑞方听了,不觉心里暗暗说道:“惭愧惭愧,此真天助我也。”便也顺口说道:“古来时候,并没有猴子的猴字,全是用诸侯的侯字相代。令郎是读书少,所以不晓得,你倒不要怪他。你们不知道,我也是最信财神爷的,我家里供财神,全用的是檀木家具,五彩瓷器,要陈列上,比你们这可好看多了。你们纵然没有那些好东西,也决不应该拿人家玩猴子用的家具,供奉财神爷。就是财神爷不怪你们,那财神奶奶,是最小性儿的,见了这些家具,一定要大发脾气,你们不但求不着福,只怕还要讨苦吃呢。”姜三想了一想,答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内人牙疼了这么多日子,请先生看,也不见效,多半是财神奶奶怪下来了。”瑞方道:“你猜得一点也不错,快早早地将这些东西远远挪开,另换一色新的。你那太太,自然就会好了。”姜三很踌躇地自言自语道:“换新的得多少钱啊”瑞方乘势逼进一句道:“今天这事叫我遇着,总算同财神爷有缘。这样吧,你这里有卖瓷器、木器的,你自管拣好的去买,应该用多少钱,全由我给,只当是我给财神还了愿了。你这就去买,万不可耽误工夫,迟了恐怕财神爷连我一齐怪下来,那才不得了呢。”姜三听瑞方这样说,喜欢得手舞足蹈,嘴里直说:“哪有这样的,叫你老破钞。也罢,总算是财神爷的感应,才遇着你这样一位善人。我这就去买。”说罢扭头便到外边去了。

不大工夫,发了两车家具来,小炕桌,小椅子,同地上摆的,尺寸也差不许多。另外买了几包瓷器,不过小碟、小碗之类,一律是新烧的白地红花,看着倒也十分美观。瑞方忙上来问多少钱,姜三回说有限得很,这是六张桌子、十二把椅子,一共是十五吊老钱,瓷器是四十八件,一共是六吊六百老钱,两个车子,是四百老钱雇的,满算起来是二十五吊老钱。瑞方忙将随身带的银子,叫钟福取出二十两来,交与姜三,说这二十两银子,合二十五吊老钱,下余的你买一点香蜡、纸马、猪头、三牲,好预备给财神爷上供。姜三欢欢喜喜地接过来,替财神爷一再致谢,立刻换成钱,将送东西的开发走了,然后七手八脚地撤换这些家具。瑞方带着钟福过来帮忙,笑着说道:“这些耍猴子的东西,我拿回家去哄孩子,倒也不错。”姜三忙赶着答道:“好好,你老要不嫌麻烦,就全拿了去吧。这里摆着的,是五张桌子、十把椅子,另外还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至于桌面上摆的破铜烂铁,一共是四十八件。这里有四十件,厨房里还扔着八件,不知全不全,容我给你找去。”说罢跑到厨房。不大工夫,笑嘻嘻的,同厨役抬出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八件铜器也全放在一起,对瑞方道:“全齐了,你别看一堆烂铁,分量可不小呢。”瑞方道:“我向来不要人的便宜,回来送你十两银子,就作个铁价吧。”姜三道:“那如何使得,你老白花花地花掉二十两,给财神爷买这许多好东西,连我们脸上,全跟着光彩。这一堆烂铁,再跟你老要钱,我们也太没良心了。使不得,使不得”瑞方道:“话虽是这样说,究竟我心里总不过意。这样吧,先搬到我屋去,回来再商量。”钟福领着这些人,七手八脚,将这几十件东西,全运到他屋子的外间,横七竖地摆满了外间的地。瑞方立刻取出十两银子来,笑向姜三道:“这十两是铁价。方才买的东西,是我还财神的愿,这是不能一概而论的,请你老哥自管收下。不过我这人办事,向来是死心眼儿,最古板不过,请你写一张字给我,只写现有废铁六十六件,卖与渊明室主人名下,定价纹银十两,钱货两交,并无反悔。某年月日,五福楼主人姜三亲笔。这是我们交易应当有的规矩。你是久做生意,自然明白。”姜三此时,见着十两银子,早已眼红,只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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