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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也不可操之过促,先要看一看民气的伸缩。比如民气正在膨胀时代,我们总要退后一点,等风头已过,然后再想办法。如其民气是假的,是少数人造作出来的,我们也可以放开手去办。好在老弟为人机警非常,决不至撞硬钉子。这就是愚兄替你打算的临别赠言,你自己再加细地斟酌一番吧。”

瑞方很诧异地问道:“四哥你的耳目最灵,莫非湖北大局,有什么变动吗”子城拈髯笑道:“哪里来的变动不过我们不可无此一虑罢了。”瑞方道:“既然这样,四哥为何又说那里的空气不好呢”子城道:“你原来不知道,如今两湖总督不是祥呈吗他本是少年纨绔,又有钱癖赛和峤的名称,你当然是知道的。目下闹得怨声载道,所有庄中堂当年练的新军,他是胡乱调动,变着方法,在军人身上想钱。你想那些当兵的,他们肯从自己腰里掏钱打点上司吗落叶归根,仍然是克扣军饷。听说已经三四个月不曾发饷了,一班当兵的弟兄,穷得乱嚷乱叫。幸亏是当年训练好,要不然,早就炸大营抢掠商民了。似这样情形,不定哪一天就许兵变,能说不是危险吗所以我劝你不要在彼久住,就是这个意思。”瑞方笑道:“我只当是什么紧要问题,原来是为军心不稳。小弟说一句大话,别的事我许办不了,至于湖北新军,当年全是我的旧属,而且那些带兵官,多半受过我的提拔。内中除张豹一个人是庄中堂的嬖幸,我向来看不起他,他也不敢同我亲近,其余多半同我要好。此次到湖北去,我替老祥疏解疏解,保管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四哥何必为这事多虑呢”项子城听他这样说,立时掉转口风,说:“原来是这样,那就不怕了。可见愚兄所虑,正与弟台的身份相反。如此你倒要早一点去的为是,并且在湖北多住几天也无妨。或者有什么机会,能够改授两湖总督,也就省到四川跋涉一番了。”

瑞方哪里晓得项子城的用意,还认着是同他多近呢,立时色舞眉飞,仿佛真补了两湖总督一样。却不知,项子城始而确是格外关切他,怕他跳入危险窝中,拔不出身来;后来听他这样说,一半卖弄自己的身份,一半还庇护他旗人的种类,知道此人不能引为心腹,莫若趁这机会,鼓舞他几句,叫他前去以身试险。如能除掉了他,旗人之中也算去一健者,将来免得掣肘。似这样深心,瑞方如何能猜得透他还认着子城是盼他早早升官呢所以非常得意,越谈越投机,放开量地饮酒。直待有八成醉了,方才用饭。用过饭又谈了两个钟头,然后才告辞。带着家眷仍旧上车,连夜开往汉口,直到大智门才停车。

车未到站,远远地就看见旌旗招展,有许多人马在站前停扎。车一进站,又听鼓号齐鸣,一片军乐的声音震入耳鼓。及至车停住,早见有许多人围拢上来。此时李虎臣把住车门,传钦差的命令,大声说道:“奉钦差大人面谕,凡来接的诸位大人老爷,把帖同手本交上来,再依次候请。”这句话才说完,早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递帖递手本。李虎臣一一接过来,送到瑞方面前。瑞方仔细看:内中有祥呈一份晚生帖,却不是他亲自前来,上面粘着一个小红签,写的是特委提学使王彭年为代表,到站恭迎;紧附着一个手本,便是湖北提学使司提学使王彭年;其余便是藩臬两司,首府首道,同汉黄德道;还有督中协张豹,协统李天洪,通共有四五十个手本。瑞方看了,心中很不高兴,说怨不得项四爷说他不是东西呢,原来一点也不委屈。凭你一个总督,有多大的身份钦差到了,竟不亲自来接;何况论交情我还是他的老世叔,他也不该这样自大啊一面想着,一面吩咐李虎臣:“只请藩学臬三司、首府首道、汉黄德道,同张、李两个统领,其余一概道谢,俟等到行辕之后,再请见吧。”李虎臣出来,照着这话一说,立时这几个大头脑的官儿,鱼贯上车。一切繁文,也不必细表。

瑞方向大家敷衍了几句,便问首府,行辕是在汉口还是在武昌呢李天洪忙过来请安回道:“回大帅的话,行辕在武昌城内,就是从前的院署,大帅曾在彼住过二年,如今还请到那里驻节好了。”瑞方听说行辕打在巡抚衙门,心里很为高兴,随口奖励了天洪几句,说:“难得你这样心细,事事能体贴老上司的意思,也不枉当年我们相好了一场。”天洪躬身回道:“承大帅嘉奖,沐恩愧不敢当。嗣后大帅需用什么,自请随时吩咐,沐恩天天必到行辕听候差遣。”瑞方点点头,说那更好极了。随又掉过脸来,向张豹道:“听说你如今做了镇统,还兼着督中协,差事红得很啊”张豹躬身道:“这全仰赖大帅的栽培。”瑞方道:“不要客气我何尝栽培过你”又仰起头来,仔细看了张豹一回,笑道:“你的风采不减当年,面庞益发白皙了。可惜庄中堂薨逝太早,要不然,你可以做到提督军门了。”几句话说得张豹面红耳热,低着头不敢答言。学司王彭年,为人忠厚,看着太难为情了,忙向瑞方道:“大帅风尘况瘁,请早到行辕休息休息吧。江轮已经预备好了。”瑞方道:“兄弟并不觉累,殿元公何必这样急躁”原来彭年是状元出身,瑞方故意拿他调侃。彭年不敢再说什么。高低还是天洪向李虎臣使了个眼色,虎臣便立在车门口,高声呼唤:“将大帅的轿子抬过来”少时,四人绿呢大轿抬至车前,瑞方只得步下车来,上了轿子。众官也有坐轿的,也有骑马的,一齐护送他到江边。此时家眷随员,已经上船等候。瑞方同家眷等,坐了一只船,众官坐了一只船。火轮在江中,非常平稳,走得又快,不大工夫,便到了武昌。

下船之后,瑞方同姨太太,全坐的是轿子,其余一律是马车,一直进城。来到了巡抚衙门,立时挂出牌去,三天后会客。这是大宪的身份,照例如此。所有各官员,也有回衙的,也有到总督衙门销差的。唯有张豹,憋着一肚皮闷气,心里说:我同你真是冤家对头,怎么一见面就拿人开心,这是什么官场体统好一个李天洪,就显得你会巴结上差,等我见了祥帅,决不能饶过你。他立时到总督衙门,禀见祥呈。祥呈一见面,便问他钦差可欢喜没有怪我不接他吗张豹回道:“钦差倒没说什么,偏偏李天洪要多嘴多舌。他对钦差说:祥大人公事忙,没有工夫接钦差。钦差有什么吩咐,对我说是一样的。他自顾一献殷勤。钦差立刻沉下脸来,说我是奉旨来的,他公事忙,我的公事更忙。是职镇看这神气不好,连忙过去敷衍了几句,才将这事岔开。所以他一到行辕,便挂出牌来,三天里不会客,这就是冲大帅来的。”祥呈一听这话,立刻拍着桌子喊道:“好个李天洪你为何给我闯祸快把他叫了来,我得要当面问他。”张豹拦道:“大帅先消一消气,这事总是不问的好。谁不知道天洪是瑞大人当年最得意的将官,大帅当面责备他,他一定跑到钦差那里去诉委屈,彼此的感情,岂不愈闹愈深。据职镇想,莫若等钦差起节之后,再慢慢地责备他,还不迟呢。”祥呈想了想,说:“你计划得很对,暂时先不理他,等将来再算账。可是从此以后,所有钦差行辕的饮食供给,全由李天洪自己拿钱备办,不许向支应局领取,俟等将来集有成数,方准作正开销。你可将这意思传给李天洪,叫他遵照办理。”张豹得了将军命,回到公馆,立时叫文案备了一封公文,饬知李天洪说,是“奉督帅面谕,现在库款支绌,所有钦差瑞侍郎一切供应,暂由该协统李天洪自行筹措,俟将来集有成数,再行核实支领,仰即遵照,切切此札”。

公事到了,天洪一看,不觉跳起来喊道:“岂有此理堂堂钦差大臣,他不供应,却叫我们供应。我一个当协统的,有多大进益,能垫办这许多款。再说这项差使,本是张豹责任内的事,大帅却移到我身上。我无端添了这许多麻烦,已经是说不出来的委屈,如今又叫我出钱供应,也太不讲理了”他一边吵着,一边将章兴文、荀文二人叫来,同他们商议,说:“我这协统,实在干不得了。你们看看这公事,还有我的活路儿吗”两人看了看,荀文说:“这事据卑职想,未必是祥帅的意思,多半是张豹假传圣旨。最好统领持此公文禀见祥帅,当面请示,是真是假,自然就知道了。”章兴文说:“这主意不甚妥当。张豹虽然胆大,未必敢假传大帅的命令。我们当面请示,他要承认了,便没有一点转圜余地,除去辞差以外,毫无办法。这一来,岂不弄巧成拙。依卑弁的主意,莫如嫁祸东吴,实行一种挑拨手段。好在瑞钦差与统领是故交,统领又承办他这差事,随时可以见面。也无须等待三日后,今天便拿这公事去寻他,请示他应当怎样办法。据卑弁想,那瑞钦差是一位最调皮的官儿,他一定有对待妙法,也决然不至说出统领来。那时也叫张豹尝尝滋味,知道我们不是应当受人欺负的。”李天洪说这主意果然最妙,我马上便去寻钦差。兴文又拦道:“统领最好是掌灯以后再去,免得惹人注意。我想那张豹既然同我们作对,他一定要派人暗地巡查,我们总是躲避一点才好。”天洪点头称是。

当日晚间,他一个人轻车减从,溜到巡抚衙门。李虎臣见是天洪,便急忙上去替他回,瑞方果然立刻传见。天洪谈了几句,便将张豹的公文呈与瑞方观看。瑞方看完了,哈哈大笑,问天洪道:“你老哥的意思,怎么样呢”天洪躬身回道:“沐恩供应大帅,原是应当的。不过张豹竟敢这样藐视钦差,沐恩心里实在不平,所以才来禀知大帅。”瑞方笑道:“你不用生气,我自有法子处置他。你且回去,明天便见分晓。”

天洪告辞去了。瑞方吩咐李清臣,连夜备好了一封公文,咨行两湖总督。里面的大意是说:本部堂此次奉命出京,督办粤汉川三省铁路。蒙主上面谕,三省人民时有反抗,若无兵力辅助,难资震慑。特加陆军部侍郎衔,所有三省武官均归节制。自提镇以下,均须带刀护卫。各镇陆军,均准随时调遣。此次来至武昌,须有高级武官随时在辕门候差,方足以昭郑重。查李天洪仅为协统,难资表率。应请贵总督饬知镇统张豹,每日午前六点,随带护兵十二名来辕伺候。如有违误,以军法从事。除札饬该镇统外,相应咨行贵署,请烦查照备案。此咨两湖总督部堂祥。咨文之外,又备了一件札饬,第二天五更天,便差人分投督镇两署。镇标中接到钦差的公事,哪敢怠慢,即刻送到张豹公馆。

这时候,张豹才睡觉不大工夫。原来他有极大的鸦片烟瘾,每夜总要吹到四更天,雄鸡快报晓的时候,才能脱衣休息。第二天过午才醒。醒了之后,伺候大烟的小厮、丫鬟,预先装好了四大口烟,每一口总在八分上下。他才一哼哼,小厮便把烟枪递到他口中。他合着眼先吸两口,吸罢了紧跟着是一碗极浓的红茶。他喝下肚去,略忍片刻,然后再吸那两口。吸完了又是半碗燕窝粥,他吃过之后,才能披衣起来。起来也顾不得漱口净面,再躺下吸八大口,精神略为恢复,然后净面漱口吃点心。吃罢点心,还得躺下吸烟,再吃八大口。烟瘾算过足了,然后吃早饭。吃过早饭,便更衣上衙门,办理公事,白天再也不吸了。直等到吃过晚饭,掌灯以后,仍旧躺下吸烟。这一吸便是多半夜,非等到四五更天,不能住口。这便是他一天一夜的功课,错一点也是不得活的。他从前伺候庄中堂时,本不吸烟,后来中堂晋京,他才慢慢染上烟瘾。倚仗着有硬靠山,历任总督待他有面子,他的烟瘾便也越纵越大。万没料到来了这个冤家瑞方,他逞着一时性儿,硬要同钦差作对,才招出这麻烦来。

天一亮,镇标将公文送来。听差的见是钦差的公事,还认着是委了他主人什么优差,立刻拿上去,交给跑上房的小厮,小厮又交给丫鬟。丫鬟拿到屋里,见庄夫人已经醒了,便递给夫人,说道是镇标才送过来的,请太太先看一看吧。庄夫人接过来,将封口拆了,便抽出里面的公事来,仔细观看。不看还倒罢了,这一看,不觉吓出一身冷汗。哪敢怠慢,当时用力将张豹叫醒。向来张豹睡觉,除去夫人,没有第二个人叫他。他正在睡得香甜,忽然被人叫醒,心里没好气,才待发作,一看是庄夫人,吓得又不敢做声了。迷离着两眼问道:“此时天气尚早,夫人怎不休息,唤我做什么”庄夫人冷笑道:“你倒会说自在话儿,你闯下大祸,还要装糊涂只怕从今以后,没有休息的日子了,还不快快起来。”张豹哪里起得来,他闭上眼,意思又要睡下去。庄夫人真急了,提着他的耳朵,硬往起拉。张豹欠一欠身又倒下,嘴里央告道:“夫人,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庄夫人发急道:“我有什么不饶你的现有钦差瑞大人的公事,叫你即刻去,去晚了就要砍头呢”这几句话,不觉把张豹的烟瘾吓到九霄云外,立刻爬起来,坐在被中,眼也睁开了。问道:“钦差的公事在哪里”庄夫人将札文递在他手中。他睁大眼看了一遍,不觉哎呀一声,立刻手忙脚乱,抓起裤子来,便往头上穿。庄夫人见他这样,又是可笑,又是可怜,忙喊过两个丫鬟来,帮他把衣穿好。看了看钟,已经交过六点了,急得放声大哭,说这一去晚,脑袋要长不住了。庄夫人此时也起来,说你不要慌,公事才到第一天,你就晚一点,也可推脱接到太迟,不见得钦差便要杀你。据我看,这不过是下马威,先要吓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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