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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八分。和尚当时便要给钱,货郎笑道:“忙什么,先放着吧。等小人哪时起身到旁县去,再向师傅讨钱,在你老手里存着不好吗”月空见货郎这样诚实,益发欢喜,说难得你这样和气,咱们见了多次面,我还不曾打听你贵姓呢。货郎道:“小人姓李,是南京的人,常在湖北做生意。如今湖北不安静,因此贩一点货到四川来,沿路叫卖,不过是借此糊口。如今遇着师傅,格外照顾我,我心里感激极了。但不知师傅庙里住的什么军队”月空叹气道:“不要问了,我们出家人吃十方,如今来了这些军队,反倒吃我们,这真是吃到十一方了。要如果是我们四川军队,也还罢了,偏偏是湖北的。什么护送钦差大臣,现在钦差大臣也没有影儿了,他们仍然赖着不走,眼睁睁要把我们这庙吃空了,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才遇着这一群恶鬼。李掌柜你看,这不是天外飞来的事吗”月空说罢了,却见货郎面色惨白,两眼发直,问道:“钦差为什么没了影儿,到底上哪里去了,师傅可知道吗”月空略一迟顿答道:“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到外边乱说,不然说差了,可要吃苦呢。”货郎道:“小人一个做生意的,说这些做什么。我们不过闲谈,师傅自管说,没要紧。”月空叹道:“说起来惨得很呢。我们出家人最慈悲,偏偏遇着这种事情,吓得我六七天不曾睡觉。”货郎听他这样说,益发急了,连连催问:“到底钦差怎么样,难道是被军队害了吗”月空道:“咳,不要提了这位钦差,我也曾见过四五次,倒是长得又福厚,又慈善,一部连鬓胡须,很有威严,谁想到落到这般结果。”货郎到此时更急了,说我的师傅,你倒是说什么结果啊,怎么专拉扯这没相干的话呢月空道:“你何必这样发急你越急我越不说了。”货郎又再三央求,月空才说道:“咳好好的一位钦差,被他们架到后院禅堂,三句话不投机,硬把脑袋砍掉了,鲜血流了一地。”月空还要往下说,只听哎呀扑通那旁边的货郎,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已经背过气去了,吓得和尚同妇人手足无措。两个人将他扶起坐下,盘好了腿。月空低声唤道:“李掌柜,醒醒,李掌柜,醒醒。”唤了好几声,方才悠悠气转,哇的一声哭出来,紧跟着大放悲声,哭得十分凄惨。月空忙拦道:“你先不要哭叫,街坊听见,怕不招出是非来。”货郎听他这样说,才勉强止住,仍是抽抽噎噎地痛泪交流。月空道:“看你这种情形,一定同那位钦差有什么关系。你实话实说吧,要不然,我可拉着你到军营告发。”货郎到此时,忙给月空跪下,说:“师傅慈悲,救了我的性命,便是保全了钦差的尸体。实对你说,我并不是生意人,我乃是钦差属下的武巡捕李虎臣。”月空连忙一把将他拉起说:“原来是李老爷,恕贫僧眼拙,连日多有简慢,快快请到屋里坐吧,这院中不是讲话的地方。”说着把柜子替他提起来,妇人打起帘子,向屋里让。

虎臣随他们进来,见屋中收拾得很干净,并无旁人。月空让他坐下,又叫妇人烧水沏茶。然后问虎臣道:“李老爷,怎么不随钦差同来,你个人又扮成货郎模样,究竟是什么缘故呢”虎臣道:“一言难尽。”随将当日在武昌时如何分手,后来因姨太太得病,又折回汉口,怎样请何仙姑,后来何仙姑怎样被杀,自己怎样被捕,怎样扯谎逃回汉口,详细对月空说了一遍。月空很赞叹说:“照李老爷这样忠于故主,只怕可着中国,也寻不出第二个来了。”妇人也催问道:“后来姨太太怎么样呢”虎臣叹道:“她自己也受上罪了。我从武昌逃至汉口,实指望寻她去,先要几个钱,好赶了来搭救钦差。哪知她的来历,已被革命军查出来了,将所带的银钱衣物,一律没收。将她这个人,也暂时寄押在女监中,听候将来发落。我得着这个信,也不敢到佛照楼去了。幸而在武昌时候,陈哨官给了我五十块钱,原是预备到南京做盘费的,我只得改作到四川的盘费。继而一想,这几个钱,未必够用,而且当这革命时代,倘然露了形迹,叫人知道是瑞方的随员,便有性命之忧。索性将这五十块钱,全买了洋广货,置了一个木柜,放在里边。沿路之上,随走随卖,一处也不敢停留,一直赶到了资州,才打听着钦差确在这里住着未走。我原意本想一直投了去,是小店的主人对我闲谈,说钦差被军队架到大佛寺去,到如今不曾放出来,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听了,便到大佛寺探访。访了两三天,不曾看见钦差身旁一个人。我又不敢打听。后来师傅叫我来五柳店卖货,我便预备向师傅探听一个详细。如今师傅全对我说了,可怜我那十几年的恩主,一旦竟落得身首异处,叫我心中怎能不难过呢”说着又哭起来。月空劝道:“你哭一阵子也活不了,倒是以后你打算怎么样呢”虎臣听他这样问,立刻跪在地上,朝着月空大磕其头,说鄙人有一件事,拜托师傅,无论如何,得求师傅成全才好。月空忙扶他起来,说我们出家人,以方便为本,自能够尽力的事,一定帮忙,就请你对我说吧。虎臣道:“我们主帅死了,不知尸首现埋何处”月空道:“这个我倒知道。他的身子现埋在寺后边柳树底下,首级却用盆子盛着,就放在后院禅堂里边。你打听这个,莫非想搬柜回京吗这可做不到,千万不要碰这钉子。我听说,他们统领早晚还要拿首级到湖北擎功呢,谁敢到他面前索取钦差的头颅啊。”虎臣道:“明明索取,当然是做不到的,但求师傅指引,我知道他首级在哪里,偷偷盗了出来,连夜离开这地方,他们就不答应,也没有法儿了。师傅无论如何,得帮我这个忙。”说罢又连连请安。月空很踌躇地说:“这事我可不敢应你。他们见丢了首级,一定要同本庙捣乱,我又是一个知客僧,怎能脱得这干系,你这不是向火炉上抬我吗”虎臣还要向他央求,忽听门外有人喊叫:“别放他走了,我们看看。”三人吓得面面相觑。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杯酒成功只身逃窜海关遇险绝处逢生

李虎臣正在央求月空和尚替他设法之时,忽听外面有人喊叫,倒把屋中的三个人吓了一跳。虎臣本来心虚,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来,大大不便,忙问妇人,可有藏身地方没有妇人笑道:“你不要藏了,我听这喊叫的声音,好像是街坊李小四。他多半是娘子派了来看洋广货,你一藏躲倒不好了。”妇人说着,便迎出去。不大工夫,果然同进一男一女来,说说笑笑地进了屋子。看那男人,像是个地痞模样,妇人却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见虎臣便问道:“你这货郎,为什么只在一家卖,也不出来给大家看看。”虎臣忙笑着答道:“这位奶奶不要见怪,因为这里还不曾挑完,一俟挑罢了,都要到街上去的。好在奶奶到这边来,你老喜爱什么,就请随意挑选吧。”妇人果然不客气,挑了两块香皂、一瓶香水,问虎臣多少钱。虎臣道:“一共一块八毛。”妇人朝着那男子道:“你给钱吧。”男子向虎臣说:“你先记一记账,后天来取。”虎臣连声答应道:“可以,可以,奶奶还挑什么不挑”妇人同男子全笑了,说这个掌柜的真和气。你一定发财,我们也不挑旁的了。说着便扬长而去。月空向虎臣道:“李老爷,你真是久走江湖的人,怎么一见面就知他是光棍无赖,这样轻轻应付过去,别提有多妙了。要不然,他们又得吵得四邻不安。”虎臣道:“我也为顾全师傅。要不然空吵一阵子,逼得师傅揽到自己身上,白耽误半天工夫,又是何苦。我们有这工夫,还谈正经事呢。师傅只要成全我,将钦差的首级盗出,我情愿把这洋广货送给奶奶一半,下余的变卖了,做我回上海的盘费。我到了北方之后,也决不忘师傅的好处,将来他们瑞家,一定还要特别酬谢呢。”虎臣说了这一套,果然打动了妇人的心。她在旁边也帮着撺掇,说道:“也费不着你什么,那不是行方便呢。”月空很踌躇了一刻,方才低声对虎臣说:“你要盗取首级,打算明拿,是万万做不到的。我倒有一条计策,你如果肯依着去做,保管可以成功。但是到手之后,必须急速出境,这资州是多一刻也住不得的。”虎臣忙问什么计策,我无不可以应允。月空附在他耳边,告知如此这般。虎臣赞道:“果然好计,保管手到拿来。但是目前虽然遮掩过去,将来发现了,岂不要连累师傅。”月空笑道:“这一层你倒不必虑,我早有打算了。”虎臣道:“这样我先走吧,明天午后,一准在庙里见。”月空道:“好好,明天一定候着你。”虎臣背起木柜来,告辞出门。仍然摇动手铃,在村中卖了几样,方才回店。

第二天午后,他仍然到大佛寺,在寺里前前后后,叫卖工夫很久。月空忽然招手叫他,把他叫到一间屋子前边,说:“你先把木柜放下,我告诉你:我们这里赵绅士家,要在本寺给他娘念寿经,宾客很不少,这一天用的胰皂手巾很多,你能够贱卖,我们可以多留一点。”虎臣忙将柜子里的货,取出不少来,给月空看。月空挑好了,算一算价钱,共计三元八角。月空吩咐小和尚,先存在后院家具库里,然后对虎臣道:“你先记一记账,过几天再拿钱吧。”虎臣道:“我的师傅,这可办不到。”月空道:“岂有此理,凭我们这大庙,难道坑你不成吗”虎臣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货郎并不是信不及师傅,更不是怕宝刹坑人,实因为没有店钱。今天已经欠下五日的不曾付清,要再没有钱给店家,就要向外赶了。赶人不算数,还要扣留货物做押包。师傅请想,我们一个小买卖人,当得起吗师傅如果大发慈悲,这庙里有的是闲房,暂借给我一间,权且安身,这货钱就是不给,我也乐意,但不知师傅肯不肯”月空听了,很踌躇地说:“这事我可做不得主,一者我上边还有方丈大和尚,必须他应允了,才敢留人住下;二者庙里现住着军队,你虽是一个生意人,究竟行踪不明。我要把你留下,倘然统领知道怪下来,我担得起吗”两人正在说着,早有军队的两个哨官、两个司务长,在旁边听不过了,便对月空发话道:“你这和尚,也太不行方便了。人家说得这样可怜,你们又有的是房子,叫他住几夜,算得什么还值得拿我们军队来顶门。就让统领知道,他也不管这闲事。至于你们方丈,终日参禅入定,连屋门全不出,庙里的事,他何尝问过你说的什么冠冕话呢”月空被这四个人训了一顿,忙赔着笑脸答道:“四位老爷说得是。不过因军规严肃,小僧不敢不特别谨慎。如果四位老爷能担保统领不见怪,我就留他住下,也没有什么。”四人齐声道:“好好,我们作保,你就留下他吧。”货郎一听这话,也不等月空答应,便朝着那四个人跪下磕头,说:“四位老爷,真是小人的恩星,小人先在这里谢谢你老了。”四人哈哈大笑,说:“你不要谢我们,还是先谢大和尚吧。”货郎果然听话,起来又朝着月空叩头。月空忙用手搀扶,说:“何必行此大礼。这也不是我的恩惠,我实在没有这大胆量。他们四位老爷,既然看着你好,一定没有差错,你从今以后,便住在这庙里好了。”随用手指着,说:“你看那紧靠后院马棚旁边,一间堆草的屋子,地下铺着很厚的草,你躺下就能睡觉,也用不着铺盖,还是很暖,哪里寻这样好地方去”货郎又再三致谢,然后一个人到屋子里,粗粗地打扫了一遍,将木柜靠墙放下,一个人躺在草上,很舒服的。忽然进来一个兵士说:“你随我吃饭去吧,我们哨官孙老爷,说你为人诚实,从今天起,随着我们棚里一同吃饭。吃过饭之后,你愿意到什么地方去做买卖,自请随便。”货郎听了,欢喜得无可不可。先随着兵士去见孙哨官,当面谢过了。从此便住在庙中,白天仍旧出去卖货,到吃晚饭时候,回庙里来吃饭睡觉。

过了两三天,所有庙中的路径,同庙后的房院,全都熟悉了。月空和尚并指给他一间空房子,说你们大帅的首级,就在这间屋里,只是房门倒锁着。旁边一间屋里,还住着四个军士,是专为看守这间屋子的。好在这一个小院子里,仅仅就住着这四个人,其余的军士,却无一个人肯在这里住。因为屋子里放着人头,每到夜间,大家从这院子前经过,还有些胆怯,谁肯在这里住呢只有那四个人,因为是奉命看守,怎敢违背统领的军令,这也叫作无可奈何。四人大着胆子,在这里住,每到夜间,他们就沽上一斤白酒,买两包咸花生果,尽量一喝,喝醉了倒下便睡,管他人头不人头,也不觉着害怕了。天天是这样。虎臣早就看在眼里,偏偏他住的这一间堆草房屋,同这院子紧连着。他对于看人头的四个军士,格外熟悉。一边是无心,一边是有意。虎臣便搭讪着同他们交谈,先打听这四个人贵姓,是哪里人氏。一个说姓王名叫万胜,是湖北黄冈人。一个姓马,名得英,是汉阳人。那两个是远门弟兄,全都姓史,一个叫长生,一个叫长禄,全是江南淮安府的人。虎臣便同这两个姓史的论起同乡来。说在下是南京人,咱们近同乡,事事得求两位关照。史家弟兄便也格外同虎臣要好起来,每逢夜间,他们喝酒时候,便拉虎臣过来,喝上几杯。五个人说笑一阵,方才睡觉。虎臣问他们,那一间上锁的屋子里面放着什么好东西,你四位总知道吧。王万胜哈哈大笑说:“里面的东西好得很呢,李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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