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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或者还许有此一说,至于同治皇上,乃是她亲生自养的,难道她就真能忍心,下此毒手吗”老谭道:“天下狠毒莫过妇人心,要不能下毒手,便没有杀子报那出戏了。当年同治皇上,因为在外治游,得了一身花柳症。那时太医院常给皇上看病的医官姓萧。他的医道既高明,又抱着一腔子忠心,见皇上得了这种症候,简直把老先生吓坏了。急中生智,当时只开了一篇没要紧的脉案,说是感受风湿,下了几味不关痛痒的果子药儿。匆匆地出了宫,便一直去见老恭王,说明了皇上的病源,及自己不敢下药的难处,三行鼻涕两行泪,向老王爷讨主意。恭王听了,也觉着关系太大。自己虽智虑多端,到此也一筹莫展,反倒请教萧医官,你有什么高明主意,只管对我说,我能做到的,必然帮你做到。萧医官跪下叩头道:小臣主意倒有,只是欺君之罪,实在担当不起。王爷如能替小臣担当,小臣敢保皇上生命决无危险。恭王请他起来,问他主意何在。萧医官回道:只需脉案上开皇上发的是天花,用药却照杨梅的治法去治,至多不过十剂药,便能完全治好。只是这个险,小臣实在不敢去冒,只要王爷肯做主,这事便好商量了。恭王皱眉道:你这主意虽好,但是我如何担得起第一太后那一关,便不易过,因为皇上的方子,她全要过目,一看药与脉案不符,你的头便长不住了。萧医官流泪道:但求皇上的病能好,臣就是丧了性命,也是甘心乐意的。恭王叹道:你一个微末小臣,尚有这样忠心,难道我们身为大臣,反倒袖手不管吗这样你先在我府里候着,我马上便去见太后,索性当面奏明,请旨办理。恭王交派完了,果然即刻进宫,面见皇太后,说明了此中委曲。在王爷的理想,以为皇太后听见这个消息,定然要非常的焦急了。哪知太后眼珠儿一转,竟自行所无事的,对恭王说,你看着去办吧,只求皇上的病好了,我决不吹毛求疵。恭王听太后这样说,以为是允准了,便赶紧折回府中,向萧医官述知一切,并催他即刻进宫,快快再请脉立方,不要耽误了大事。萧医官此时一秉忠心,也并未计及前途利害,便折回宫中,二次请脉立方。依照他预定的计划,将脉案药方,全开好了,照例由太监呈与皇太后过目。太后看了,立刻传旨,召萧医官问话。一见面便大发雷霆,说你的方案不符,皇上既发天花,却为何用这样虎狼之药,他能受得住吗似你这样胆大心粗,真真可恶已极吩咐太监,速速将他送入慎刑司,听候重办。可怜这位忠臣,糊里糊涂地就被圈了高墙。他心里还以为是恭王有意陷害他,哪知骨子里,却另有原因。自从他交慎刑司以后,再来的御医,皇太后必当面交派,皇上出天花不假,但用药必须慎重。这些医官,谁还敢再多事,明看出是花柳症来,也是缄口不言,只照着天花去治。当然是越治越反,直把这位皇帝送了终,皇太后并不曾掉一个眼泪。你仔细想一想,同治皇上的性命,岂不是送在他亲娘的手里吗不是杀子是什么呢

至于光绪皇上。那更不忍说啦。他本是好好一个活人,并没有丝毫病痛,生生把他囚禁起来,还变尽种种方法,来折磨他。早晚两遍膳,非酸即臭,一天得不着一个饱,高兴还叫到眼前来,大骂一顿。光绪皇上既受苦,又受气,焉有不病的道理等到病了,当然由御医请脉立方,皇太后在一旁监视着。这御医要诚心实意地替皇上治病,不定抓一个什么题目,便立刻将你革职。后来这些御医,全明白太后的心理了,只要给皇上看病,便开些无关轻重的果子药儿,不过是薏仁莲子加圆肉,橘子核苹果皮之类。请问这些药,能够治病吗其实太后的意思,恨不得有一个鲁莽的医官,重重地下一剂反药,立刻将光绪治死,那才称了心愿。只是那些医官,不约而同的,谁也不冒那个险拍太后的马屁,一者觉得良心说不去,二者知道太后的为人,别看她盼皇上早死,你真个胡乱用药,等出了岔儿,她也是一样治你的罪,好压服全国的清议。你想一想,她那用心有多么毒辣。两位皇上,完全是她一个人害死的。这就叫作杀子。杀子当然得受报应。只因为太后的福气大,她本身算是逃出去了,到底后辈依然逃不开。同治十三年种的恶因,直到宣统三年结成恶果。杀子报这件事,也是发生于同治十三年。如今整整过了四十春秋,旧话重提,又大行其道地演起这出戏来,而且演的地方,又恰恰在北京,偏偏又赶上武汉革命,全国鼎沸,我们冷眼观察,冥冥中真有个循环的道理。这也是满清的国运将终,老天爷于有意无意间,特在这小小地方,预示一个征兆。大家洗净净的眼看去吧,只怕过不去今年,就要改朝换帝,另有一个新局面呢。”

老谭一席话,说得岳大谊只有点头咂嘴,连连称是。又说老板的见识,果然高明。但是据你推测,将来接大清社稷,抚有中国的,究竟是哪个呢老谭仰头想了一刻,才要答言,忽见家人拿着一张白纸小名片,递给老谭。老谭接过来一看,便连声吩咐快请快请,一面将名片递给大谊,说十爷认得他吗大谊看名片笑道:“怎么不认得,这是当年我们票房中的老师,后来他遭事出京才疏阔了。”两人说着,来者已经进来。彼此请过安,老谭拉着他的手笑道:“笑侬老弟上回在天津见着,你说一辈子不回北京,怎么又想跑回北京来”原来来的不是等闲之辈,正是鼎鼎大名,自号伶隐的汪笑侬。他本是一个旗秀才,户部候补主事,为人风流放荡,写作俱佳,专好唱票戏,学汪桂芬。后来因为霸占了一位宗室女,被人告发了,宗人府要拿他正法,他带着宗室女,连夜逃出了北京,直奔上海。后来盘费花光了,便有人劝他下海唱戏。他一想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便在上海实行打炮。没想到居然挑帘红,上海人一律捧他,公然选他为菊榜状元。在上海唱了几年,又跑到烟台、济南去唱,后来又折回天津,却始终不敢回北京。这一次居然回来了,所以老谭张口问他,也隐然是指着前事而言。笑侬老板说:“不瞒老板说,我此次是奉旨回京,以前的事,满都一笔勾销了。”老谭同岳大谊听他这话,全有些诧异,却表面上敷衍着说可喜可贺,快坐下咱们细谈。笑侬也谦让,一歪身子,躺在烟铺上,自己拿签烧着烟,向老谭道:“大后天是项宫保太太五晋五的大庆,合朝文武百官,共同上寿,所送的戏乃是混合成班,凡北京以及津沪各园的名角,一律全要罗致来演唱。中堂特特拍电报将我招呼来,这同奉旨还有什么分别呢我虽是回京第一次,到底借着这个题目,以前的事,自然可以无形消灭,这岂不是极痛快一件事吗”老谭点点头,说我这才明白了。宫保太太做生日,当然得有一番大举动,但是我这里还不曾接着知会。笑侬道:“岂但知会,我连当天唱什么戏,全打听明白了。”老谭忙问唱什么戏,我们预备预备。笑侬道:“咱们两个,还有一出合唱的戏呢。所以我特来向老板讨讨教,省得临时牛蹄两半,合不到一处来。”老谭忙问是什么戏,笑侬道:“沙垞国搬兵珠帘寨传令借宝收威,全本演完。宫保指定的角儿,是老板去李克用,陈德霜去大皇娘,王瑶卿去二皇娘,王长林去老军,钱金福去周得威,在下去陈敬思。我因为这出戏虽然会唱,但始终不曾同老板配演过,所以亲身来讨教。”老谭大笑道:“笑侬,你谦辞什么,无论哪出戏,你全可以唱。你的说白做派,直然是入了化境。虽然嗓音窄一点,却沉着有味,较比鸿升那种无味的高亢,我以为还强得多呢”笑侬道:“老板别拿我开心了,要清唱念作,哪一样你不是入了化境,我怎能当得起呢”老谭又问他:“你没有个人的正戏吗”笑侬道:“怎么没有,不过这出叫我去唱,未免太伤心了。”大谊在一旁插言讲:“真妙真妙,又跑出一位伤心的来。”笑侬道:“这话怎么讲,难道还有伤心的在前边吗”大谊遂将方才的话,对笑侬略略学说了一遍。笑侬点头叹道:“这真是同病相怜了。我看大清朝的气运,也就从此结束,没有多大指望了。”大谊又追问,到底你个人唱什么戏,因为什么伤心,何妨说一说,也彼此可以印证一下子呢。笑侬道:“这事原也不怨人家,总怨我不好,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编那一种亡国戏,如今叫人家指着名儿,非唱不可。在听戏的主儿看见,一定要骂我全无心肝,我这才真是不白之冤呢”大谊道:“我猜着了,一定是叫你唱哭祖庙,可对不对啊”笑侬道:“哭祖庙是亡于敌国外患,并且是一种慷慨义烈的举动。西蜀虽亡,经北地王一哭,至今犹凛凛有生气,那倒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如今是点着名儿,叫我唱受禅台。你二位想一想,处在目前这种时局,当着王公大臣的眼皮底下,硬叫我去形容那亡国之君,我心里是一种什么味儿。并且这出戏还派在最末压大轴子,仿佛是非常郑重似的。这倒是一种什么意思呢”老谭不待他说完,便插嘴向大谊问道:“你看如何方才你问我继续清朝的是什么人,这一来可以证明了。也不用我说了,你自己当然也可以了悟了。”大谊道:“莫不成项宫保真有那种贪心吗我想他家也是世受皇恩,他本人纵不能学一学曾、胡、左、李,至于曹阿瞒的勾当,还未必就做得出来吧。”老谭大笑道:“十爷你这样精明人,并且还是读过书的,难道连这个小小的哑谜,还猜不透吗你想他在这种时代,当着王公百官,点着名儿叫唱受禅台,这同曹孟德许田射猎,左手执宝雕弓,右手持金皮箭,一马当先,受群臣的山呼万岁,还有什么分别呢简直是明明示意,要看大家意能何如,好为早晚受禅的张本,这不是情弊显然吗”老谭才说到这里,忽听外面敲门如擂鼓一般,倒把三人吓了一惊,连话也不敢再说了。要知敲门的是什么人,有什么急不容缓的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一门忠烈演假成真十路诸侯挥戈反正

谭鑫培、汪笑侬、岳大谊三人,正在高谈阔论,猜测满清的兴亡,忽然有人敲门,而且声音很大,仿佛擂鼓一样,不免将他们吓了一跳。及至家人出去开门,原来正是项宫保的管家谢大福,带着两个小厮,特来见谭老板。老谭哪敢怠慢,连忙亲自迎出来,汪、岳两人,也随在后边。老谭深深请安,说怪不得早晨喜鹊噪了半天,原来是有贵人降临。谢老爷怎么这样清闲,有工夫到寒舍来坐坐。大福向三人还过礼,一壁走向屋中,一壁向老谭答言。说在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是有事面托老板。老谭忙让座献茶,又亲手烧烟,预备伺候谢老爷吃一口。大福却拦着,说我的瘾早过足了,不劳驾吧,咱们谈正事要紧。老谭道:“谢老爷赏脸吃一口,有什么吩咐,就请您躺下说吧。”大福也不客气,一歪身躺在铁床上,笑侬忙把茶端过来。大福笑道:“今天我老谢真是特别的福气,劳动你们两位老板,一位装烟,一位倒茶,不要折受坏了吧。”笑侬道:“我们两人,倒想早晚去伺候谢老爷,只怕拙手笨脚,还巴结不上呢。”大福道:“笑话笑话。”接过烟枪来,吸了一口,慢吞吞地向老谭道:“大后天是宫保太太寿辰,老板料想早知道了。”老谭忙应道:“知道知道。头一天我们就去伺候着。”大福道:“所有京外各名角,全都知会了,只有老板这里,我想派人来不大郑重,并还有同你面商的事呢,因此我亲自走一趟。”老谭道:“谢老爷太客气了,我们一个伶人,只要大人老爷爱惜,哪时叫哪时到,何况是宫保宅里,我们想巴结这份差事,还怕巴结不上,怎敢劳动老爷自己来请呢”大福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目前你们戏界中人,照老板这样规规矩矩守着本分,不敢自大的,真是很少了。差不多少有一点声名,便端起臭架子来,三请不来,五请不到;见了官大的,还周旋周旋,要是官卑职小,他们连眼皮全不抬一抬。那一份趾高气扬的神气,仿佛比我家宫保还大一级呢似这种人,纵然唱红了,也算不得是个角色。”老谭也咳了一声,说:“谢老爷说的,何尝不是呢我们这一行,到现在简直是不堪收拾了,所有老前辈的规矩,直然被这群后生小子破坏净尽。一个小小的优伶,在人类中,地位本就非常卑贱,说白了本是大人老爷们的一种玩物,无论怎样地受人抬举,自己也不可失了本来面目。哪知,近年偏有一类好风雅的王公贵人,同一班放浪形骸的文人学士,终日拿唱戏玩票当一种正经营生,又不时作些评戏的诗文,登在报纸上。不是捧这个花头,便是抬那个青衣,满纸上说的真是天花乱坠。其实评戏的并不懂得戏,醉翁之意也不在戏。被评的更没有可评的价值,不过因为脸庞儿长得好,足以迷惑那些登徒子,大家便如同苍蝇逐臭一般,跟着乱哄哄。说来也真怪,哄哄不上几天,居然就成了名角儿了。这一班小孩子,从此再也不求真才实学,专门要同什么名士贵人拉拢。只要拉拢到一处,个人也公然以名士自居,以贵人自许,却忘记了自己是什么出身。说起来,怎不叫人有气呢”老谭唠唠叨叨的,发了这一大篇牢骚,在座的人,却无不点头赞叹。说老板这一套议论,真可为后起的名角,作一种当头棒喝;就连那些位名士,要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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