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野性罢了他如今既悔悟辞职,可以既往不咎,由你随便把他送到一个医院里养病。可是得派人好好地监视他,别放他脱离北京。这种人一到外间,有人架着他,无事生风,他那一支笔是很可怕的。我既然保全了他,当然保全到底,可在我的府中给他挂一个顾问名义,每月由庶务处支五百元给他,也足够他一个人的挑费了。”吴必翔道:“总统真是宽仁大度,爱才如渴,似这样成全他,他将来一定要感恩图报的”项子城哈哈大笑道:“这种人你还希望他图报吗但求他不犯疯病,骂你两句,那也就很好了我之所以不杀他的缘故,也并非一定爱他的才,不过因为这种人在世界人并没有多大用处。他虽不为我所用,也还不至为人所用。他虽然骂我恨我,对于旁人,也是一样地骂,一样地恨,我又何必独独做那种恶人,替旁人出气呢”吴必翔听他发了这一套大议论,只有唯唯称是,也不敢赞一词。等项子城把话说完,躬身退下。
果然第二天公府庶务处,便拿了一封顾问的聘书,外附五百元钞票,一同送至警察厅,交吴必翔转付臧汉火。必翔收了,特派总务处长董书麟拿着聘书同钱送至灵光医院,当面交与臧先生。书麟到了医院,先见着徐灵光,说明来意,灵光很欢喜地将他领进养病室中。只见汉火一个人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黄帝内经,正看得津津有味。忽见灵光同着一个生人进来,他心中好不自在,便发话道:“这是我的卧室,怎么随便放闲人进来”灵光道:“先生,你先不要发脾气,这位并不是闲人,乃是奉大总统使命来的。”汉火听见大总统三字,腾地坐起来,大声骂道:“什么大总统混账快赶出去我这里不受他的使命。”灵光笑道:“且慢且慢大总统是派人给你送钱来,你如果不受,我可要替你受了。”汉火一听是钱字,便立刻改了口气,说:“噢有钱嘛快拿来我看”灵光道:“你既不受他的使命,当然也不受他的钱,还看什么呢”汉火发急道:“你胡说使命是使命,钱是钱,既然给我送来的,凭什么不叫我看呢”灵光不便再拿他取笑,便朝着书麟一努嘴,书麟忙把聘书同钞票一同取出来,双手递与汉火,说:“这是大总统的聘书,聘先生为公府顾问。这是当月的薪金,请先生收好了,赐给一纸收条,我好回去复命。”汉火接过来,他却不先看聘书,只将那花花绿绿的票子点了又点,一连点了三遍,果然不多不少,恰恰是五百元,一回手便掖在衣裳的口袋里,随将聘书高高举起,向书麟道:“这个你照旧带回去,我用他不着。他把我收拾够了,这时候又聘我当顾问,看我是三岁小孩子,打哭了再哄笑了,这个我不甘心领受”书麟笑道:“先生,我拦您清谈。您自己想一想,那五百块钱不是由顾问名义而来的吗名实必须相符,您要不担那顾问虚名,怎能领受那五百元实惠呢”几句话把汉火问住了,他略停了片刻,忽然又瞪起眼来,说:“你不必拿那名实相符的话来挟制我,我试问你:他那五百元是不是民膏民脂既是民膏民脂,大家全有份,怎见得他能花得,我就花不得呢”书麟又笑道:“民脂民膏诚然一点也不错,但是这话旁人说得,先生却说不得,为什么呢先生是自命清高的人,岂能同流合污,也吃起民膏民脂来依我说,先生还是不求甚解,将聘书收下,赐给我一纸收条,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将就去吧”灵光在一旁,听书麟冷讥热嘲地说个不休,心想这小子也真厉害,明明是报龙泉寺挨骂的仇,但是我必须给他们解围,要不然把这位疯子怄急了,他真犯起病来,我的医院中就不用开诊营业了。随向书麟说道:“臧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用不着你来解释。如今只请臧先生写一个收到五百元的条子,那聘书一层,可以不必提了。臧先生既不受,你又不肯带回,那么就暂且存在我医院中,也没有什么妨碍。”汉火不觉鼓掌道:“这不完了到底还是徐先生,真不愧一位解人,就是这样办吧”他一壁说着,早提笔写了一纸收条,交与书麟。书麟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得将聘书转交与灵光,说:“你可保存好了,这是大总统的公文,倘然遗失,我可担当不起。”灵光笑道:“你放心走吧,别废话啦”书麟这才告辞出门,回警察厅去复命。
却说徐灵光将他送走之后,自己心中暗盘算,五百块雪花花的大洋钱,却平白送一个疯子,他在我医院中,吃现成的,喝现成的,头等养病室也让给他住,他还有什么用钱地方这五百元活该是我享用,我对于他有救命之恩,只要张口向他借,料想他绝不能驳回。想到这里,便仍旧到养病室来,预备向汉火借钱,不料才一进门,竟自吓了一跳,若问所因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掘藏银一场空欢喜破密窟平地大风波
徐灵光憋着一肚子财迷想敲臧汉火那五百块钱,主意打好,一直踱入养病室中。才一进门却见汉火赤着双足,在地上来回乱转。两眼同离鸡一般,手中拿着一大卷票子紧紧地握着,仿佛是得了精神病。灵光一见这情形,不觉吓了一愣,心说这位先生又犯了什么病啦,别是五百块钱烧的吧,忙过去向他肩上一拍,说:“先生,你要做什么待我来帮你的忙。”汉火本来未曾看见他,贸然被他一拍,不觉大声喊道:“不好有人抢我的钱”一壁说,一壁把票子向怀里乱揣,招得灵光哈哈大笑,说:“你不要犯财迷啦我徐灵光不抢你的钱,我的钱多着呢”汉火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脸上也觉着怪难过的,便搭讪着说:“原来是你,你来了很好,快替我寻一小箱子来,外带锁钥匙,我好收这五百块钱。”灵光忙高声应道:“有有小的伺候大人”说罢连跑带颠地一直跑进内宅。不大工夫拿着一个福建雕漆的小箱儿,也就在一尺多长,外挂着一个黄澄澄的铜锁,笑嘻嘻地递在汉火手中,说:“先生,你看这个盒儿好不好又坚固,又秀气,装银票最相宜了。”汉火接过来,也不说一个谢字,便把五百元钞票完全纳入箱中,随手“咣当”一声,便把锁掐上,放在他的床铺当中。然后向灵光拱一拱手。说:“多谢多谢”灵光笑道:“小的是应当伺候大人的,说不到谢字。不过据小的想,大人这五百块钱放在养病室中不大妥当,倒莫如交给小的替你保存着,大人哪时要用,自请你吩咐一声,小的即刻拿来,绝不误你使用。”他的话尚未说完,汉火早跳起来,说:“不成不成你这半天工夫,大人小的闹了一大堆,我心里很诧异,无缘无故,谄媚我做什么原来是想算计我那五百块钱。实对你说,趁早儿死了心吧,钱就是命,命就是钱,要想拿我的钱,除非是先拿我的命。”说完了,还气哼哼的,余怒未息。灵光万没料到他这样面硬,对于钱上,竟自一点通融也没有。赌气一甩袖子,走出养病室来。嘴里连说:“好好你自己看着吧,别看有人偷了去。”什么叫大名士、大学者,简直是大财迷嘛一个人出来,心里越想越有气,我无缘无故请了这样一位老祖宗来,终日好菜好饭地供养着他,还得受他的排揎,算了吧,我莫若送佛归殿,早早把他请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好,好,就是这样办。想到这里,便即刻去寻吴必翔,说汉火疯病已愈,可以迁出医院了。吴必翔道:“出院很容易,但是向哪里放他呢大总统有交派,叫随时监视着他,不准放他出京。我想在你医院住着,还可以放心,你既不愿招揽,想叫他出院,你可得替他另寻一个地方。我这警察厅里边,是没有地方安置他的。”徐灵光只得答应着,说:“我可以代他租房,租妥之后,请总监派人监视着他搬家。搬过去,可由本厅中派几名得力的警察,名目是在门前给他值岗,暗中便是监视他的行动,这样一办,也就算妥当了。”吴必翔点头应允。
灵光退出来,自己心中打算:他是一个著名的疯子,谁家有房肯租给他住啊这倒成了一个难题了。忽然灵机一动,便吩咐拉车的一直拉到东四牌楼六条胡同一所很大的宅门前,跳下车来,也不用门房回话,便一直向里走。你道这一家是谁原来是一位旗人,姓福,名绵的,他的父亲福海曾做过一任杭州织造,剩下有一百多万银子,在北京很置了不少的产业。福海故后,他的儿子福绵在内务府当差,守着先人的产业,倒是规规矩矩的,并没有一点纨绔习气。不过他生来胆子最小。自从武汉起义改成了中华民国,清皇室已经退位,一班旗人,都如冰山失势,再加上有坏人虚词恫吓,说革命党一到北京,所有在旗的产业一律全面抄封充公。这个消息传来,早把福绵吓得手足无措,三番两次去寻灵光商量主意。因为灵光同他家是世交,他又知道灵光当着警察厅的差使,而且平素又广交官私两面,差不多没有他不认得的。因此特来请教灵光,得用什么法子才可以保全他的私产。灵光见有机可乘,便索性张大其词,说革命党如何厉害,他们到了北京城不只是抄没旗人的家产,还要残害旗人的生命。福绵被他这一吓唬,更不知如何是好。灵光便应许有机会替他疏通,但是必须拿几个钱来贿赂一下子,然后才能发生效力。福绵为了保全家业起见便也完全允诺。这一次灵光因为要驱逐臧汉火,正苦没有房子可安置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到福绵家里有的是房子,他那一所跨院就足够汉火住的,他何不如此这般,不但汉火有了住房,我还可以从中得利。想到这里,便一直去寻福绵。福绵见他来了,自然格外欢迎。一见面,便问他托办的事情是否有了机会,灵光大笑道:“真是活该你的福命大,居然遇着了这样巧机会。你可知道东三省宣慰使臧汉火先生,在革命党中,孙大总统以下就属他大了,前几天是因为犯了疯病,项大总统把他送到我的医院中,暂为疗养,如今他的病已经好了,总府又聘他为高等顾问,不日便迁出医院,想要寻一所款式的房间,去为自己居住。我想你这里有的是闲房,何不腾出一所来让给他住你们以后便是房东房西,他当然要照应你。不但革命党关着他的面子,不好再向你身上打主意,便是总统府的一班人也慢慢都有了联络,果然处的感情好,他将来代你运动运动,还许弄一份差事混混呢这种机会,真是万两黄金也买不到,不知你的意下如何”福绵本是一个小孩子,怎禁得灵光这样天花乱坠地足吹一气,早已欢喜得无何不可,一再作揖请安叫大叔,求他给玉成这件事。灵光道:“我既对你说,哪有不替你办的不过这其中附着两个条件,得先经你完全允许,然后我才能够进行这件事。”福绵道:“大叔只请说吧只要小侄办得到的事没有不应允的。”灵光道:“你不知道,臧先生的为人极爱小便宜,但是面子上却又大仁大义,你把西跨院所让给他住,也一样的写折取租,可是租价不能按照普通的行市,必须特别减让。你那西跨院,一共有二十多间瓦房,要按现在租赁,至少也能租到五十块钱,不过臧先生住着,他绝不肯出这大租价,你只收一半租二十五块钱好了,这是第一个条件,不知你乐意不乐意”本来福绵志在寻一位保镖的,租钱给不给,全不吃紧,何况还有一半呢当然完全允诺。又追问第二件,灵光道:“臧先生手下有一个听差的,一切琐事全都由他主持,若不先把他买好了,这件事还怕不成功。最好你拿出三百块钱来,只当一年未收房租,我把这钱给他听差的托付托付,保管再无变局。两三日内便可以搬过来。”福绵对于第二条也完全应许了,并且当时便点了三百元钞票,交在灵光手中。说:“诸事就求大叔偏劳,将来我必一总酬谢。”灵光大笑道:“自己爷儿们还用着谢吗”
当时别了福绵,高高兴兴地回家。才一进门,只见一个衣服褴褛、类似乞丐的人,正在门道中立着,一见灵光回来,便迎上前去招呼了一声:“六爷”灵光一看见他,立刻沉下脸来,大声问道:“你又寻我做什么上回你说没有棉裤穿,我给了你两块钱,这才几天,你又跑来,我一个铜子也没有了。”那人嘻嘻地笑着,说:“六爷先别着急,我这一次来,并不是向你讨钱。是有一笔大财,特特给你老送上门来。你只替说几句话,便有十万块钱的希望。我想这样大财,若非六爷旁人谁发得起啊怎么样你老有意没意”徐灵光本来财迷很大,听见有这一大笔金钱,哪有轻轻放过之理立时脸上也有了笑容了,说:“好好你到客厅里说给我听听,我料定你这小子一定又是说梦话,世界上哪有这样容易事”他嘴里虽这样说,却把这个等于乞丐的穷小子早让进他的客厅中去了。来的这个人,他是灵光的一个街坊,就住在灵光对门一座破都统衙门里边。他是一家汉军旗人。老姓牛,名叫力田。他的父亲在北京开木厂子,应官工,很发过财。身死之后,牛力田同他叔父牛二混,把几十万家私花了一个精光。牛二混因为打伤了人,被官府定了一个充军的罪名,发到广西去了。家中只剩了牛力田,因为他同北京各木厂子全都熟悉,有时候拉拢一点小生意,跑跑道儿,从中得几个钱,聊资糊口。他还兼着看衙门的一份差使,所以把家眷便也安置在这一座破衙门里。同灵光恰是对门,有时候穷得没法子,便寻灵光借钱,一块两块的,很接济过他几次。他这次又跑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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