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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这才把灵光所托的事向必翔详细说了一遍,必翔是一边听着,一边摇头,不待她说完,便拦道:“你不要害财迷病了。世界上决没有这样的事明明地下藏着五十万两纹银,却甘心受穷。等到二十年以后才发掘,这样不近人情的事,只能蒙你们妇人家,我是绝不肯信的。况且灵光的为人,就靠不住。他向来是无风三尺浪,混想发财,你为什么听他那一套呢”樱花道:“你这叫多虑。人家的银子,人家想哪时掘就哪时掘,你管他近情不近情呢反正掘出来有你十万,掘不出来,也费不着你一个钱。你推三阻四,究竟是什么居心难道怕我得了去,你看着眼热吗”必翔道:“岂有此理你得我得是一样,我为什么眼热呢我这不过是推测事理之谈。你一定乐意办,又费着我什么呢你叫他把禀帖递上来,我这就批准。明天就派警去弹压发掘,还不成吗”樱花听他完全应许了,立刻喜上眉梢,从怀中把呈文取出来,一面揭开墨盒,拨出手笔,说:“你批吧”必翔略略地把呈文看了一遍,便援笔批道:“呈悉。准如所请办理,并派干警弹压监视。”批过了,交给樱花。又把他本宅中的外勤警察叫了两个来,一个叫长兴,一个叫福顺,全是旗人,平日很得必翔的信任,因此才派了两个优差,又再三嘱咐他们好好地监视着,防备掘出之后以多报少。将来你两人,也可得一点实惠。两个警察欢喜跳跃地去了,樱花还不放心,又把一个跑上房的小厮名叫鹿儿的招呼到自己屋中,密密地嘱咐他:“你代表我去寻徐先生,同他到掘银子那个地方,睁大了眼睛看着,如果掘出来,你要暗含着记一个数目,将来免得受他们的蒙混,并且你还从中可以分润他几个钱。我因为看你可靠,才派你这种优差。要是别个,花钱运动也运动不到手呢”

鹿儿本是一个极顽皮极刁钻的孩子,如今受了姨太太委托,公然当起姨太太的代表来,他的身份便立刻高了八丈,喜洋洋地出了公馆,一直去寻徐灵光。才一进公馆的门,就看见一个人,仿佛像疯子似的,蓬头垢面,却穿着一身泥污破烂的洋服。走起路来,一溜歪斜,满嘴里也不知说的什么话。灵光在一旁架着他向外走,鹿儿因为躲闪不及,恰恰同他撞了一个满怀。那疯子举起手来,便打了鹿儿一个耳光子,还骂道:“什么东西敢来挡老爷的路。”鹿儿在主子跟前,都不曾挨过耳光,如今被一个不相识的疯子打了,他如何肯善罢甘休立刻也撒起疯来,拉住那个人的衣裳,大撞其头,嘴里也乱骂道:“臭要饭的花子,就敢伸手打人你也不睁眼看看,送你到警察厅,先押三个月再说”哪知鹿儿不说警察厅还好,他这一提警察厅,更触动了那疯子之怒,骂道:“你原来是警察厅的狗,我今天非打你这狗不可。”一边说着,那拳头更雨点一般地擂下。鹿儿也伸手打他的嘴巴,徐灵光忙拦道:“鹿二爷你不可无礼这位是宣慰使臧大人”鹿儿骂道:“什么脏大人,臭大人,我一概不管。我从来没看见过有这样破要饭的大人你趁早不必拿大人两个字唬我我什么没见过啊”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后来还亏门外的警察,同灵光两个听差的,把鹿儿拉到一边去,才算解了围。

灵光将臧汉火送到大门外,仿佛送祟鬼似的,把他架上马车一直拉到新租的房子去了。然后进来接待这位姨太太代表,鹿儿仍然是哭着喊着的不答应,说是扯破了他的库缎棉袍,踩脏了他的武备斋靴子,我这代表也不当了,非回宅去见姨太太当面诉这委屈不可。灵光无法,只得拿出二十块大洋钱来,作为赔偿他棉袍靴子之用,他这才不说什么了。灵光知道他此来的职务,便对他说:“我这里也有一位监视人,最好你们二位同往。我给你介绍介绍。”随将鹿儿引到书房,同他家那一位教读的老夫子相见。灵光家中的老夫子,是京西房山县的人,复姓上官,单名一个喜字,号叫仲禄。虽然也是一位黉门秀才,但是他可绝对不是秀才的行径,什么调皮无赖的勾当他全能做得出来。灵光为何要请这样一位老夫子呢其中也有一点渊源:因为警察厅里的卫生处长卞子康也是房山县人,同上官喜是同学朋友。并且在他未发迹以前,也同上官喜在一处狂嫖滥赌,并伙同诈欺取财。这一年在房山实在立不住脚了,是上官喜在车站上骗了山西人一笔财。要问他怎么骗的说来也真可笑,原来上官喜家中本是财主,有四五座煤窑,还有六七处买卖,内中一位掌柜的叫老郭,是山西榆次县人。在他们铺子里一住十年,不曾回家,手中积蓄了三千两现银子。这一年忽然想回家,却不肯把银子汇回去,一者舍不得花汇费,二者又怕路上出了岔头。于是把三千银子随身带着,怎样带呢他真是异想天开,定打了十把洋铁壶,每一把壶里装上三百银子,一律提入火车中,随身带着。这真是身不离货,货不离身。自以为再妥当不过了,哪知未走以前,被少东知道,注上了意。临走这一天,上官喜预备了极好的酒给他饯行,喝得有些醉意了,又亲自送他上火车。郭老西喝得糊里糊涂,就上了车。上官喜乘他觅坐之际,一手提着一把铁壶,跳下车来,交给卞子康一把,自己提着一把,一溜烟早跑得没有影儿了。他本人跑到天津,半个月工夫把三百两银子花了一个精光。卞子康却拿这款作盘缠,一直跑到沈阳。那时候正是余双仁做东三省总督,便夤缘入了双仁的幕府。后来双仁回京,他也随着回来。几年的工夫,居然做到北京警察厅卫生处处长。上官喜知道他发迹了,便从房山跑到北京,寻卞子康求差使。子康面子上虽然敷衍他,心里却非常讨厌他。心想这个坏小子,要把他拉到警察厅中,他不定又要闯什么祸,丢什么人。但是不给他想法子,他倘然翻了脸,把当日的情形,和盘托出,我的颜面何在还能在北京混吗踌躇了几天,忽然徐灵光托他请老夫子,他灵机一动,便把上官喜荐了去。从此便在徐家教读。

灵光看他人很精明,于是把那监视掘银的优差,就派到他头上。这一天,鹿儿来了,灵光给他两人介绍,并叫他们即刻就到西城去,看一看动静。上官喜正在憋得难过,听东家这样说,如同奉到赦旨一般,挽了鹿儿的手,一同出门。叫了两部车子飞也似的一直拉到西四牌楼,在孙家门前下了车,高视阔步地走进去。恰同牛力田打了一个照面,力田正在指挥工人,在那里掘地,见上官喜领着一个青年进来,知道这必是徐灵光派来的监视人,赶忙过来招呼。把他们领进院中,二人抬头一看,只见满目荒凉,空落落的好大一片场院,足有五六亩地,破砖烂瓦,举足绊人,荆棘丛生,也无人剪除。房间全都拆毁了,只有将倒未倒的破墙壁,还依然存留着。看那接连不断的一片房基,当日总在百间以外,如今孤零零的只剩了三间矮小的房,靠着院子的尽南边。牛力田把他两人一直引到屋中,屋子是两明一暗,里间是孙家的卧室,外间也是厨房,也是客厅,已有两个人在这里坐着喝茶。牛力田忙给引见,说这两位就是徐先生派来的监视人,这位是有名的三只眼先生。上官喜望了望他,见他宽袍大袖,戴着一副大眼镜,倒是很有个先生的派头,只可惜是一双眼睛,那只眼早就瞎了。上官喜本是一个调皮不过的人,当时便笑道:“这位先生,当然是三只眼睛,因为原来的两只眼睛全并到这一只眼里去了,这就跟聊斋上的瞳仁语是一样道理。怪不得他能上彻三光,下透重泉呢”三只眼本是一个不通文理的粗人,听了这话,还以为是夸赞他呢高兴得了不得。连连说:“过奖过奖”力田又给引见那一位,说:“这位米先生,是振兴木厂老板,此次掘银子的大股东。他一位拿出八百块钱来,做这一本万利的生意,真不愧一位大商业家。”上官喜仔细看这一位米老板,只见他年纪就在四十上下,矮矮的身量,却是横宽,极其肥胖。这时正在十月初旬的天气,并不十分寒冷,这位先生却穿着一件狐狸的袍子,是枣红宁绸的袍面,又宽又大。他穿在身上,仿佛又受不了那热度的威胁,头上已经涔涔滴汗,一面用手巾拭着,一面同上官喜、鹿儿两人打招呼。两人看他的神气,都觉着可笑。鹿儿便发坏,问上官喜道:“上官先生,你曾看见过旱魃是个什么样儿吗”上官喜笑道:“鹿二爷,你怎地这样不开眼连早魃全不曾见过听我告诉你,那早魃是高不满三尺,宽有二尺半,一身的红毛净出汗,你要看见他,一定得吓得向后站。”他这一形容,把在座的人全招笑了。牛力田明白他两人是打趣米老板,心想这是一位大股东,掘银子的事,专指他出钱,倘然招他不乐意,他赌气不拿钱了,这种工作,立时就得告停。于是用旁的话打岔,说:“你二位不是来监工吗我领着去看看吧多亏三只眼先生,已经指给了一条明路。据他在三更时分,星斗俱都出全之际,站在房顶上,瞭望了一番,说是东北角上,有一股金银气,直冒了几百丈高,上冲霄汉,那一万大元宝,确确在东北角的地基之下,认准了向下刨,不出三天,准能发现。如今正在那里动工呢请你两位贵人,亲往看一看,或者即时发现也说不定。”

上官喜同鹿儿随着牛力田到院中,看视了一回,果见东北角上,掘了很大一个坑,足有五六丈深,一律全是三黄土和石灰,底上已湿润润的,看神气是要出水。上官喜道:“啊呀不好,这眼看要掘到泉眼上了,再掘几下子,就要变成井了。好危险,别再掘了再说当年他埋银子,绝不会埋得那样深,你们快快改变方向,不要瞎胡闹啦”几句话说得牛力田俯首无言。鹿儿本是借着这种差使想在外边足逛一气,他焉肯在这土坑边长久地立着一把手揪了上官喜,说:“上官先生,咱们寻个地方喝茶去吧谁耐烦在这里看掘坑的”上官喜也是一样的想去玩,听鹿儿这般说,正是恰合孤意,连声应道:“好好我陪二爷去玩。”他一壁说着,心中一壁打算,现有二十块大洋钱在他腰中,我得想法子把他哄喜欢了,然后吃喝嫖赌吸大烟,可以足乐一气,却用不着我出一个钱,这就叫作架秧子,吃哥儿,难得我今天走着这样幸运。他心中打算好了,面上便做出极亲恳样子,说:“鹿二爷,我看你真是一位漂亮人物,怎能不得姨太太的欢心难得我今天交着你这样好朋友,只可惜我手中无钱,要不然,咱们一同到南城外先上元兴堂吃过饭,我认识一家私门头,他那里有很美的大妞儿,还有上好的鸦片烟,咱们在他家高兴一天一夜,也花不了几个钱,你看多好啊”鹿儿听他这样说,立刻便眉飞色舞,用手拍着上官喜的肩头,笑道:“上官先生,你有这样好地方,为什么不早说咱们在这里,瞎耽误半天工夫,有多么可惜啊你不要发愁没钱,我身上带着四五十块呢我出门时候,姨太太就赏了十块,我自己还有钱,再加上你们东家那二十元,还不够咱们花的吗快走快走”上官喜听了,愈加欢喜,在街头上叫了两部很干净的人力车,也不讲价钱,便跳上去。拉车的知道这是财神爷,问明了是到南城,便撒开了在马路上一跑,转眼就出了顺治门,一直拉到石头胡同元兴堂。这时候天已四点多了,鹿儿叫柜上开付车钱,每人四毛。两个人直到后边雅座,跑堂的认得鹿儿,知道是警察厅吴大人面前最红的小厮,哪敢怠慢,把二爷叫得震天响,说:“难得二爷今天公事不忙,到城外消遣消遣。这天气还早呢,我先给二爷沏一壶张一元的小叶茶,您二位慢慢地喝着。想吃什么,您早一点吩咐下来,好叫他们加意地做,省得二爷吃着不适口。”鹿儿点头说:“好好就是这样。”少时小叶茶沏上来,鹿儿同上官喜,一边喝茶,一边谈那私门头的妞儿长得怎样美丽,伺候人怎样周到,评头论足,正在津津有味,忽听外面有人招呼鹿二爷,紧跟着就掀帘进来,一见面就深深请安,说:“难得二爷这般高兴,我们也来凑凑趣儿。”鹿儿看见这个人,似理不理的,只点了一点头,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那人却仍是笑着巴结,说:“我们当侦探的,连二爷大驾到什么地方全探不出来,这差事还能当吗”原来这一位是警察厅侦探队队长袁庆三。他们当着警察厅的差使,对于总监面前的红人,千方百计想巴结,还怕巴结不上,如今看见鹿儿同着朋友跑来元兴堂吃饭,这真是千载遇不着的机会,怎能轻轻放过。一个人跑过来,又是张罗烟,又是张罗茶,又问二爷想吃什么,我来替你代要。这位鹿二爷,哪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仰着脸,说三句不准应一句,仿佛对待奴才似的。袁庆三却仍然是殷勤献媚,非把鹿二爷哄欢喜了,决然不肯出这屋子。后来还是说梅兰芳在第一舞台,今天白日唱戏凤,二爷吃过饭去听戏,正是时候。我给您定好了包厢,在那里候。鹿儿点点头,说:“扰你这一出戏吧。”袁庆三听他答应了,直比得着什么优差,脸上还觉着光彩,匆匆地跑出去,要包厢,又对元兴堂柜上说:“回头鹿二爷无论吃多少钱,满记在我的账上,连酒钱全由我开,不许收他一文。”柜上连声答应,他这才到第一舞台去了。鹿儿同上官喜在元兴堂一路大吃大喝,吃完了一算账,一共是六元八毛五,鹿儿掏出十块钱来,叫堂倌拿到柜上去找,堂倌笑嘻嘻地说:“二爷请您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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