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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忝为同乡,当然必能替我们吹嘘拉拢。因此才带领小徒,专诚来拜访。就求胡老爷看在同乡面上,替我们多多为力,我们师徒,就感激不尽了。”伯孙笑道:“这个小弟理应效劳,用不着大哥托付。以刘女士的艺术,到北京来,一定誉满九城,为剧界开一新纪元。就连谭老板,也得甘拜下风。至于九城商界,也不是小弟说一句大话,叫他们包多少厢,就得包多少厢;叫他们定多少座,就得定多少座。贵师徒请安坐饭店,就等着挑帘红吧。”世界上人哪有不喜奉承的,何况一个身操贱业的女子,喜奎格外高兴。同胡伯孙谈了足有两刻钟,临走时候,伯孙亲自送出大门,当日晚半天,也坐着马车,到六国饭店去回拜。从此同小香怜拉拢得很近,两人居然成了换帖弟兄。刘喜奎始而搭三庆园演唱,后来又挪到广和楼,这时候谭鑫培在天乐演唱,可不是每日登场,大约一个星期内只演两天。星期六同星期,天乐园的门前,总贴着斗大金字,谭鑫培准演某某佳剧。相离不远,便是肉市广和楼,广和楼前,也贴着斗大金字,全国第一坤伶刘喜奎,准演某某佳剧。有时候天乐园这边上的座儿,尚不抵广和楼十分六七。广和楼的座儿,总是向外漾,有多少包厢,头一天便被人包了个净尽。这种魔力,固然因为刘喜奎是女性,北京城又初有坤伶,当然如磁石吸针,不知不觉地,就全被她吸了去。但是故意捧场的人,也特别加多,这些捧场的,当然商界占一大部分。然而专指着商界,也不能如此之盛。胡伯孙一个人的力量,也没有这样神奇。出力最大,而收效最宏的,乃是当今的少总统项大公子。在前半部书中,曾经表过他,那时他做工商部司官,曾被旗人将他窘得无路可走,多亏庄中堂之山,费了很大气力,才给他转过一点面子。如今他老子做了总统,他在新华宫中养尊处优,俨然就是三国时的五官中郎将。他生平最恨旗人,这一次刘喜奎到北京来,有人对大公子说:喜奎当初本是旗人家的女子,从八岁上,被她父母写给天津一个姓刘的做养女,因此才改姓为刘。却没料到,她后来越出息越俊俏,从十一岁学戏,居然一唱就红了。今年才十八岁,已经名满全国,没有不知道刘娘是一位绝代佳人的。从前只在天津唱,烟台、上海也去过两回,捧场的也很不少。这一次,因为北京园子慕名迎聘,每月出三千块钱包银。喜奎这时候正被统制曹虎臣终日缠绕,她面子上不敢得罪,心里却很不痛快。常言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喜奎见曹统制,生得既黑且胖,是一个粗鲁武人,芳心中如何能接受这种蠢材。只好想一个法子,脱离他的羁绊。恰赶上北京专人来约,便借这机会到京来了。也是她正走幸运,一到北京,又大红特红。尤其是项大公子,因为听说她是旗女,刻不容缓,到戏园来赏识。也是五百年前结下的风流冤债,大公子一看见她,便神魂飞越。对左右说:“我生平所见的美女子为数很多,却始终没有像刘娘这样绝色。我们二爷从女伶中选了一个赵玉清,便认为天姿国色,要比起刘娘来,真有仙凡之别,不可同日而语了。”左右的清客,见大公子这样赞美,也都附和着,说:“大爷的赏识,果然不虚,照刘喜奎这样人物,在全国中也寻不出几个来。大爷既看她好,回头我们陪着大爷,到她家里去喝一回茶,她一定特别欢迎。”项可定听左右说,能陪他到喜奎家中,真是说不尽的高兴。等最后喜奎的戏演完了,天已掌灯时分,可定同着手下一班人,到惠丰堂吃过晚饭,便一同坐汽车,到喜奎家里来。喜奎初到北京,本住六国饭店,后来因饭店挑费太大,房子也不宽绰,便在前门外韩家潭,租了一所很大的四合房,有她师傅同养家的娘,还有厨子拉车的,男女仆人,一共也有十几口人。除去演戏之外,倒是规规矩矩地过日子,并不操那法外的副业。虽有一班登徒子,存着不可测的野心,想要同她拉拢,但是人家的门,老是关得紧紧的,拒而不纳。因此大家才晓得喜奎是一个有身份有操守的女伶,并非淫滥下贱、等于妓女的优人所可同日而语,也就从此歇了心,不做非分之想了。

这一天晚上,项大公子的车驾居然光临,清客中有一个姓单,叫单成焕的,最能先意承志,体贴大公子的意思,大家都管他叫善承欢。他叫开喜奎的门,恰是小香怜出来答话,他一看来的主儿,坐着汽车,两只诸葛电灯,照着车门上边,有公府两个字。小香怜心中明白,这是从总统府来的,怎敢怠慢,恭恭敬敬问这位老爷贵姓。单成焕说:“你先不必问我,听我对你说,这车中坐的是府里大爷,白天在广和楼听戏,看见你们老板作工很好,特来拜访拜访,彼此谈一谈,并无他意,就请你头前引路好了。”小香怜说:“原来是府里大爷,我家老板向来除演戏外不会生人,今天大爷光临,自当别论,快请里面坐吧。”项可定见人家已表示欢迎,这才下车,两个清客在身后相随,小香怜在头里引路。此时刘喜奎才吃过晚饭,跟包的早报信给她说:“总统府的大少爷前来拜访。”喜奎心说:这可不敢说不见。立刻吩咐让至客厅,她本人只穿着家常衣服,云狐腿皮袍,真青素缎的面子,白袜青缎皂鞋,脸上未施脂粉,却是天生白皙,只在嘴唇上染了一点红,格外有一种天然之美,真非笔墨所能形容。她秀靥含春,向大公子望去,见这位大公子,也就在三十挂零年纪,身量不高,五官却非常英伟,而且有一种儒雅气象,决非曹虎臣那种粗野可比。她连忙过来深深鞠躬,笑着说道:“我们这种蓬门小户,怎敢劳大爷贵驾光临。您要高兴,哪时叫我,我哪时便去伺候。大爷不同别位,我们在这里卖艺,求您照应还求不到呢您今天肯到我们家来,这真是天喜贵人驾着彩云下降,怪不得早晨喜鹊直叫了半天呢。”喜奎这一套话说完了,乐得诸位清客不住手地鼓掌,说:“女博士清谈娓娓,真使人乐而忘倦。”大公子也笑了,说:“果然名下无虚,怪不得在戏台上,你的说白,那样清楚利落呢。”喜奎因爱慕大公子,特特让到自己绣阁中,真是神仙之府,别有洞天。彼此越说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势。一直谈到四更天,方才命驾回府。从此以后,不时往来。有时候大公子特派汽车,把喜奎接到府中,时候太晚了,便留在府中住宿。两人热度,渐渐高涨起来。在大公子的意思,本想纳她为妾,只因总统这一关不容易通过。在项二少纳赵玉清为妾时候,被老头子知道了,大发脾气,说:“纳妾倒没有什么,但何必一定要女戏子呢她们这种人,走惯了江湖,焉能安安生生在家里过日子。与其将来闹得丑声四播,依然下堂求去,何如当日就不要她们。”项二少因为舍不得同赵玉清分离,在老头子面前,又实在无法交代。只得带了赵玉清偷偷离开北京,跑到杭州去,实行学范大夫游湖,半年不敢回京。后来多亏冯国华段吉祥一班武人,竭力替他疏通,老头子这才允许不究。请想正当这时候,大公子如何敢纳喜奎为妾究竟喜奎的意思,也不一定想要嫁他,她虽是一个女伶,却胸怀大志,自己曾立个誓,不给人做妾。要想娶她为妻,得合乎她要求的条件。什么条件呢头一样是年岁不能比她大过十岁;第二样是体格坚强,相貌英伟;第三样是出身,文的得在欧美留过学,曾取得博士学位,武的要在陆海军大学毕过业,曾得过外国少尉职衔;第四样还得说资格,文官在简任以上,武官在少将以上。具有这四种资格,她方才肯嫁人。对项大公子,也不过是表面上的亲热,其实芳心并不认为白头偕老之人。她所以结识项大公子,一者是在北京,有这样一位有势力的保险人,无论再有怎样的色鬼坏蛋,也不敢轻于尝试;再者是想敲大公子几个钱,好再添置最新式的戏衣行头。因为她在上海时,定织了几十件平金绣花戏衣,一共是八千七百五十元,她仅仅留了一千块钱定钱,已经半年多了。湘绣庄屡次来电,问她是专人送来,还是派人去取。喜奎对于这事,很是为难,无论取送总得给人家现钱。她此时手中,却又没有这一笔巨款。因为在戏园赚的钱,都被她领家娘提去,置了房产了。想托人借一笔,得出很大的利钱。她想朝项大公子张口,又有点不好意思。再说要这样敲他,隐然是图几千块钱,把自己这身子,完全卖给人家了,凭个人的身份,也犯不上这样贱。这事我必须另想一个法子,从旁面敲钱,决不从他手中直取。她打好了主意,暗暗地对她师傅小香怜说:“如此这般,我能向大公子去说,包揽一切。”小香怜受了她的嘱托,以后恰恰赶上胡伯孙替马沛霖运动参政,寻到小香怜头上,小香怜应许同喜奎商议。第二天对伯孙说:“老板因为一件事,心里正不高兴,恐怕她未必肯说。”伯孙忙问是什么事,小香怜说:“在上海定了一批行头,还欠人家八千块钱。因为手中不便,到如今未能提取,所以她特别不高兴,我也没敢对她说。”胡伯孙一听,心里早明白了,说:“这事不要紧,您只管对老板说,如果这件事能够做到,八千块钱,我可以对马二爷说,请他先给垫一步,算不了什么。”小香怜一听洋钱有了着落,立刻眉开眼笑,说:“好好,您就对马二爷说吧,只要他肯拿出八千块钱来,参政院参政,一定有马二爷一席地位,决然跑不脱的。”伯孙满应满许,两人分手,各自去进行一切。刘喜奎说:“师傅,您不要过于实心,那姓胡的是一个大骗子手,假如洋钱不能到手,我们先把参政给他运动好了,他将来不认这笔账,我们向何方去索讨那可真应了一句俗语,是扛着篙子去赶船啦。必须八千块钱先有了着落,今天早晨发表参政,午后便能将钱取到手中,这样才可以替他办。要不然,只好请他别寻门路,我们不犯上管他这宗闲事。”小香怜笑道:“这个不用你嘱咐,我自有法子对付他。”

第二天一早,胡伯孙就来寻他,说:“我已经向马二爷说好,情愿借给老板八千块钱。只要参政发表了,马上就可以开支票照拨,请大哥对老板说,事不宜迟,请她即刻去办才好呢。”小香怜微微一笑说:“我的胡老爷,您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我们老板向来不爱多管闲事,去年在天津一个姓方的,本来有连长资格,托她向曹统制说,要运动营长。并且点着名儿,要运动辎重营营长,情愿出五千块钱运动费。老板不乐意管,后来添到七千元,方才答应了。姓方的亲自将钱送过来,说了许多客气话,且一再地说,只求老板赏脸收下,早发表晚发表全没有什么关系。老板听他说话很讲面子,当时一高兴,便寻了曹统制去。点着名儿,请他委方某为辎重营长。果然没出三天,公事就下来了。您想一想,人家不过运动一个营长,在品级上说,不过是一个委任官,连荐任都够不上,尚且肯出七千块钱运动费。您替马二爷运动参政,参政是一个简任官,比营长大着两级呢,仅仅才说了八千块钱,实际比营长只多着一千,便买得一个简任官到手,这真是再便宜没有的事了。您还口口声声提出一个借字来摆在前面,仿佛是怕老板坑了马二爷似的。既然说是借,就应当立刻拿出来。叶落归秋,还得要等参政发表了,才能说到借钱一步。假如参政不发表,当然就是不借了。照这样托人运动,真是八面不吃亏,只怕可着世界,也没有人肯效这种劳。依我劝胡二爷,您再另请高明吧。我们师徒,实在没有这大能力。”小香怜原是唱戏的出身,他那嘴怎样奸巧,撒开了一刻薄,闹得胡伯孙满面绯红,一再地作揖请安。说:“大哥千万不要误会,不要说八千块钱,就是八万八十万,凭老板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信不及的。不过马二爷说话,欠一点斟酌,小弟心直口快,未曾加以思忖,就这样学说出来,实在太鲁莽,对不起人,求大哥多多地原谅吧。”小香怜听他认错赔不是,便又拉回来说:“咱两人既是磕头弟兄,我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不过咱们既给人家办事,总愿意成,不愿意散。要照方才你说的那一套,我回去对老板一说,当时就僵了。不但参政办不成,遇巧了她在大公子面前,说两句不相干的话,纵然再有别人说好话,也不能发生效力了。您请想,咱这不是耽误人家的事吗”小香怜这样反面一拍,益发将胡伯孙拍得头昏脑晕,反倒向小香怜请教,这局事究竟得怎样立言,才能得老板的欢喜。小香怜想了想说:“这样吧,马二爷自己不是开的有金珠店吗最好由金珠店开一个八千块钱的存单,这存单却存在第三者的手中,当面言明:将来参政发表,有马二爷的大名,这笔钱归我取;没有马二爷的大名,钱在他的金珠店里,我当然一个也拿不去。这样办,是省得马二爷不放心,你也好交代。我在老板面前,还不能这样说,就说你将八千块钱送来,是我不肯收,叫你存在金珠店里。等什么时候发表,什么时候去取,这完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老板总不好意思说什么,这件事就算敷衍过去了。这完全是为两面设想,一面省得提心吊胆,恐怕把钱花在空地上;一面理直气壮,不办事不要你的钱。在我们两人,一手托两家,既不偏袒这边,又不亏负那面。你想我这法子,总算面面俱圆了吧。”胡伯孙连声说:“好,我这就向马二爷说明,咱们今天就将款项拨兑清楚,也省得一再耽延着夜长梦多。”他立刻又去寻马沛霖,将存款的意思婉转说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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