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之人和大哥都在沉默,他却早无法遏止自己的新奇,在这个规模虽小肝胆俱全的县衙花园内东张西望。一道晶莹透澈的溪水从他所站的大石下奔涌而出,抖动翻滚。溪流湍急处,溪水击石如飞珠溅玉般激起粒粒的水珠,银白闪亮,就像晶莹的珍珠满溪跳滚,水声清脆悦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蒋锐霆一颗心早被这水花带走,失去了感觉
右手轻抚着自己脸上的刀疤,杨耀岚的脸色却始终阴沉着。面前这个人或许确实是一个忠厚老实之人,对待自己也确实是真心实意,可是,自己就要跟随着他吗虽然自己对他表示了自己的忠心,可我自己心里真的能平抑自己的欲望吗我就跟着这么一山里人,让自己一生所学付诸沟渠不,我不甘心,我杨亮云绝对不是甘居人下之人,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我该怎么办啊我是反贼阿
看到没有一个人能够为自己解惑,蒋锐侠摇摇自己脑袋,强迫自己忘记所有现在无法弄清的事情,口中却慢慢吟唱起一首父亲教给自己的歌谣:“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轻”,孙庭先也慢慢和入歌中;周海羡和杨耀岚对视,周海羡脸色转白,杨耀岚若有所思,二人也随着蒋锐侠的哼唱,开始跟着唱和起来。歌声渐大,意境已远。
“这是什么歌”,颜云放被蒋锐侠低声反复吟唱的歌谣从自己的幻梦中惊醒过来,细听之下,不由大惊。蒋锐侠嗫嚅着说不出所以然,杨耀岚却接口解释道:“颜公子,这首歌是在民间流传甚广的民谣,你不知道吗唉,现在朝廷无道,天下苦之多年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纵然饗儿卖女,割肉嚅血,可又有多少人能活得下去亮云虽在官场,可也起自贫寒,怎能不知这天下苦痛阿淮王英武,若能身登大宝,或许天下黎民苍生还有救,如今”
“淮王不过是另一个暴君而已。哼,我说这个杜家朝廷纵然换了是谁,也和我等小民无关。我等不过是鱼肉,等着别人的刀俎;若不自抗,早晚也死完。哼,这个杜家天下,该换了。苍天喑暗,光天重现”,陈英起突然朗声接口道。
杨耀岚周海羡二人脸色苍白,霍然起身,身上铠甲碰撞,叮当作响。这等完全大逆不道的想法对他二人来说完全无法接受。周海羡手指直指陈英起,大声道:“你,你,你是光明宗的人你是红巾”,杨耀岚更是哗啦一声抽出腰间刀来。
陈英起笑着伸出手去,拨开杨耀岚已伸到自己鼻尖的钢刀,朗声道:“我还不是,不过是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罢了。不过,我看他们所奉教义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他们敢于说出百姓心中的话,敢于和那些欺压百姓的人对抗。哼,你们说是同情百姓疾苦,却是查收着百姓的赋税,享受着百姓的贡奉,还要拉走百姓的牛马,欺辱百姓的子女或许你们比现在这个皇帝好点,不过我看也就是五十步和百步之别罢了。若你们的淮王身登大宝,还能保证如现在这般哼哼,我陈公寻第一个就不相信。”
杨耀岚周海羡二人无语。杨耀岚悄然回刀,脸上刀疤却不停跳动;周海羡却默默自语:“难道我们所作也是不对那又该怎么办啊”
这时蒋锐侠却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好,我想好了,我决定投奔红巾军,投奔我的结义大哥,灌阳张鹰张怒翔。”
杨耀岚鹰隼一样的眼睛一下射出精光,刀疤跳动更加猛烈,立刻反问道:“你所说的,是号称九天飞鹰的张鹰是破章城,屠宁阳的张鹰是号称光明宗四大王之一的鹰王张鹰”
蒋锐侠却被杨耀岚的连环三问问的茫然,不由转头看向颜云放和陈英起。颜云放同样脸带疑色,倒是陈英起因在莲花岭时和张鹰走的最近,反而知道,当下重重点头,道:“你所说的都对,确实如此。”
杨耀岚不说话了,脸色越发阴沉。周海羡更是显得惶惑,本来经历颇多的他此刻脸上居然也浮现出了六神无主的神色。他们二人归属于淮王部下而淮王未反之时,可没少和这些号称要换天的红巾反贼打过交道;手中也不缺少红巾军的鲜血。是以到淮王败没,四处逃窜之时,却未有一人提议投奔同是反贼的红巾。同时在他们心里还自诩是勤王,从不认为自己和那些起自江湖草莽的红巾是同路之人。此刻蒋锐侠居然提议投奔红巾,顿时在周杨二人心中掀起滔天波浪。
他二人心中天人交战,一时难定,而陈英起此刻却已转身对蒋锐侠和颜云放二人解释起和光明宗及张鹰的相关事宜起来。一时只听到陈英起的声音徐徐道来。
“要说光明宗,则不能不提明教。所谓明教,来自远西一名叫波斯的大国,认为光明和黑暗为二宗,初际、中际和后际为三际;在天地未成的初际,光明和黑暗各有自己的王国,光明王国是种种的善,黑暗王国有种种的恶;黑暗侵入光明王国,遂有光明王国的主宰大明神领导的向黑暗的斗争。”
“后大和朝时,这明教逐渐传入我中土,因宣扬明王出而黑暗走,大千世界可重返极乐,故信者众;而后则渐有野心之辈妄称明王,也有教徒自封明王,率众造反,经久历年。呵呵,公义啊,你当年先祖明侯蒋令镕可就是靠杀却自封小明王的赵率儿才能登殿封侯,泽被后世的哦。”
“再后来,和朝亡而雍朝起,雍帝起自西域,自奉明教为国教,压制释道儒,结果雍朝是倏起倏落,内乱频生,享国不过二十年;代而起之的是显赫盛唐。唐独尊儒术,兼济释道,唯独对明教深恶痛绝,大加打压,以致最后使其式微隐入民间地下。后唐盛三百年,各方割据,诸侯对立,最终中土列为数十小国,互相攻伐,而明教也因势而起,再次大收信徒,在乱世间兴风作浪,其中最有名者,就是出自淮阳,自诩大天师的张公望,汇聚教徒三百万,雄据名城三十三。可惜,这附庸明教之人,真心信教的少,借势而起的多,最后这明教大军内忧外患,四分五裂。”
“再后就是我大夏朝兴,一统七国,再现盛事。而那明教则因导人作乱,而被夏帝下诏永不赦免。但也有明教内的高人,自感明教内良莠不齐,忠奸不分,往往被那野心之徒利用,故分创一新的明教支派,号称光明宗;教义认为普天之下,众生本平等;奈何黑暗入世,天地不仁,故需光明王出,再创盛事。这光明宗收人极严,更求虔诚。而这教义则完全不与官府教化相顺,故屡遭严禁。奈何光明宗教徒行事隐蔽且心均诚,故一直绵延不绝。而由光明宗之人发动的叛乱造反,屡有发生,但甚少有人泄露自己身份。”
gu903();“我听怒翔所道,本朝由光明宗主导的最大一次造反,就是那号称屠城三十八,聚众八十万的反贼真定,嘿嘿,又是我们淮州人。真定攻城略地,所向无敌,而又严格行教义,按众生均等对待百姓,所以官府虽称其为真屠夫,民间则一直叫他真菩萨。可怜如此英雄,为尽天下苍生,却最后被愚夫所卖,凌迟京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