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浑身被万丈金光包围环绕,棱角分明的脸上怒意勃发,立在战车之上神威凛凛如天神下凡;他的身后紧随千军万马,都挥舞兵器,大张嘴巴,似在嘶声呐喊。和那天神般的巨人对垒的敌人却隐在黑暗之中,惟有两支亮如火炬的眼睛精光四射;四周阴云氤氲飘绕,那层次分明的黑暗如有魔力一般深不见底;仔细看去,却又可以看到隐在黑雾之中的万千兵士,正刀枪齐举,竭力抵抗。两军对垒处,人仰马翻,血流遍地。整个画面在血红基调下却又给人明暗分明的感觉,那蕴在画卷之中的惨烈血腥扑面而来。这画是如此神奇,将那颜色使用的是如此之好,那画中所蕴之意,直接明了,惨烈悲壮,李见秀呆怔在原地,哑口无声,没有再接上汤化龙的话茬。
汤化龙滔滔不绝的说了一会,突然发现再没听到李见秀的声音,不由回头,却见李见秀呆在原地,凝视着手中画卷,神情肃穆。汤化龙不禁好奇,一看那画本来所在位置,微微点头,低声道:“嶷贤,你手中所拿此画,就是赫赫有名的兵车行,后世又有人叫他天地干戈图,相传是出自前朝画圣王诺之的手笔;不过我考证后发现这幅画绝对不是王诺之所为。你看那画中的细微之处,惨烈悲壮,血流横飞。如此写实的手法,绝对不是号称写意大家的王诺之所画。倒是后来我通过一些考据,发现这幅图更符合,恩,光明宗的教义;所以我又冒险去探查了一番光明宗的来龙去脉。哼哼,如果我的考据不错的话,其实这幅流传世上被称为兵车行的画恐怕应该叫做光明王破黑暗界图,恐怕是当年七国纷争时,光明宗内的某位无名大师假托画圣的名义所作而流传于世吧。”
李见秀听到汤化龙提到光明宗,暗自心中一凛。他自小博览群书,又多年仗剑江湖,游历在外,对光明宗还是比较熟悉,此刻仔细看去,却是从画中隐隐感觉到了那份虔诚和狂热。不由暗自低吟起他从江湖听到的光明宗的教义:“熊熊明焰,光耀界间;怜我世人,生又何欢;我起锄恶,死亦何难;苍天喑暗,光天重现”,神态间显得有点如痴如醉,显出悲天悯人之情。
汤化龙踏前一步,“啪”的一下打在李见秀肩上,将李见秀口中的吟唱打断,口中冷冷的道:“嶷贤,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个你是不是也入了这光明宗邪教,老实告诉我。”
李见秀猛然反应过来,忙面对汤化龙,双膝跪地,俯首道:“师尊见谅,小子一时失态,将江湖道听途说的邪教歌谣玷污师尊玉耳,实在罪过。但小子虽然悖妄,却不敢忘记圣人教导,怎敢入这等无君无法的邪教况且,这光明宗号称食菜事魔,师尊,今日中午我可是啖下了一整只肥鸭的哦。”
汤化龙哑然失笑,敲着自己花白头颅,道:“真是健忘真是健忘,我怎们能这样想呢”说到这里,神色一正,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李见秀道:“嶷贤,不是为师多疑,这光明宗蛊惑百姓,目无君父,妄图造反,颠覆社稷,我等饱读圣贤诗书,心中不可忘了这正邪之分啊。你是我得意弟子,怎能看你走入邪路阿当然要点醒于你。而你以后也不准在和这些狂妄之徒接触,知道了吗”
李见秀低头受教,汤化龙才伸出手,搀起李见秀,目光中射出欣赏,拍拍李见秀膝上尘土。李见秀顿时受宠若惊,向后推开,自己用手拂去灰尘,望着汤化龙,目中感激之色不尽。
汤化龙欣慰一笑,老迈的皱纹堆积出笑容,对李见秀道:“嶷贤啊,后天也就是我花甲大寿了。呵呵,到时你的几个师兄也会赶来,我到时候给你好好引荐引荐。呵呵,你还没有见过你的几个师兄吧”
李见秀拱手道:“虽然我与几个师兄从未谋面,可早对他们的大名和事迹如雷贯耳了。埠阳乔暗,江南诗社之长,所作诗文,南北传唱;双晶过之思,一篇柳州赋,名动天下;豪城向戴川,任职刑部,号称刚正,无案不破;陵山程灵秀,更是统领大军,新近破贼,文武兼资;桃津诸犍怀,亲治九朝,献于圣上以做镜鉴,被皇上亲封为治史第一笔,更是让嶷贤敬佩服膺啊。”
汤化龙哈哈抚徐大笑起来,道:“这就是我汤门五虎啊,呵呵。我这辈子除了这些书,就是培养了这批弟子了。得意啊”,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对李见秀道:“嶷贤啊,你中举到现在也有三年了,怎么就没有想过出仕为官阿虽然现在官场腐败,可也有如你向师兄、程师兄那样的刚直之人,出淤泥而不染啊;可不能自求清名,却负这天下百姓啊。你想,你若做官,这世上自然少一贪官,少则造福一方,多则可让官场一清啊。若人人如你袖手旁观,天下苦矣。”
李见秀脸上微红,对汤化龙道:“师尊,学生此次来,本就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已答应了天最新任太守耿思俭,必去助他守护天最一城。可能老师还不知道,红巾围城而耿公高义,虽危难仍往之;学生为之所感,已应承与他同赴此难,但求共死”
汤化龙一拍大腿,道:“好,我汤布云的学生就当如此才不负忠义之名,任侠之气。不以显贵而趋之,不以危难而避之,恩,嶷贤啊,不愧为我汤布云的徒弟,就凭这点,你在为师心中,绝不逊于你的师兄。”
李见秀眼中润湿,抱拳朗声道:“李嶷贤必不负老师期望,不破红巾誓不回还。”汤化龙双手扶住李见秀双肩,激动不已,老泪横飞,片刻方对李见秀道:“嶷贤,你既然要去天最破贼,不能仅仅只是一个白身。你现在已是举人,我这就提笔给那章吴州写上一封推荐之信,你拿去做个晋身,也好谋个职位,更便于你行事。”
“章吴州章亮基章大人老师你认识章大人”李见秀诧异不已。汤化龙脸现得色,道:“嘿嘿,恐怕你们都不知道吧章亮基和我汤化龙可是同门师兄弟,我汤布云只是从不愿将之炫耀于口罢了。嘿嘿,恐怕你师兄程毓雅也不知道他的大帅和我有这层关系呢。嶷贤,也不怕告诉你,除了章亮基章大人,当朝左丞相杨昌廉杨大人也和我有同门之谊,哈哈。”说罢,得意大笑。
李见秀此刻脸上表情已惊异莫名,片刻方默然收色。汤化龙止住笑声,顺手摘下挂在墙上的那幅兵车行,递于李见秀。李见秀顿时脸色大变,欲待拒绝,汤化龙笑道:“嶷贤,我给你这幅画,不为其他,只因你去剿灭红巾,而红巾却是起于光明宗,这幅图或许对你有用。哼,虽然光明宗是邪教,可这幅图所示光明战胜黑暗却意境不差,只不过,这些自封光明的食菜魔才是黑暗而已。”
李见秀无言接过这幅画卷。汤化龙长笑一声,转身走出书屋。李见秀慢慢将画展开,那战场血腥、漫天肃杀又迎面扑来,空气中顿时弥漫着那阴森杀伐之气。从书屋大门射进的光柱此刻却缓缓移动,透过那画卷,光柱已将李见秀的身影映在那灿烂之中。李见秀突然转身,却看到那透过画卷射在地上的光圈之中显出几行文字阴影出来。仔细看去,赫然便是那光明宗教义,李见秀不由轻念起来:
“熊熊明焰,光耀界间;怜我世人,生又何欢;我起锄恶,死亦何难;苍天喑暗,光天重现”,反复低吟声中,李见秀跨门而出,阳光赫赫,扑面而来
“驾,驾,驾”,一匹棕黄快马宛若无人的奔腾在贯通金陵的宽阔街道之上,马上之人不停挥鞭,那马儿更是鼻息沉重;周围本拥挤的人群看到那马上骑士全身披挂,背负锦囊,锦囊上还飘荡着三幅小旗,立刻明白这是传递紧急军情的驿马,那里还敢挡道,都立刻向大道两旁闪开,开始还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波分浪裂,让出当中一条宽阔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