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侠不由微微有点失望,接着道:“我相信两位少年都是心伤师傅之死,做出此事都是无心之举,再说他们也不是我部属下,倒不好过于严惩,宗主你看当如何处置为好”
真虹掩面白纱下微微绽开个难以察觉的笑容,睁开双目,翘首看向蒋锐侠,用她不急不缓的平和音调道:“蒋大头领,想必你已有定见,又何必问我呢我虽忝为光明宗宗主,然不过也是一女流之辈,蒋大头领所思所想,又哪是我一介女子所能干涉”
蒋锐侠冷笑道:“一介女流之辈如果拥有百万教众,十万甲兵的光明宗宗主也是女流之辈,那我这一小小红巾营官统领又算是什么真宗主,你可不要妄自菲薄,让我难做了。”
他这半嘲半实的话一出口,站于真虹身后的向云心已经大声嚷道:“既然你还承认自己是红巾,光明宗主乃是红巾天下共主,你怎敢擅自逾越,兴师问罪”蒋锐侠嘴角扯动,狞笑道:“还是露出马脚了吧。不错,我蒋锐侠还自认是红巾,可这并不因为光明宗之故,而是因为红巾还是为天下黎民苍生而战。哼,想必你们也应该知道,我之所以会和张鹰分道扬镳,除去他多疑猜忌,欲要去我而后快,还因为他苦苦逼我入光明宗”
真虹怅然叹息道:“鹰王如此强人所难,的确不该。我光明宗讲究普济度世,救我世人,若人不能信之,用强又有何用。鹰王实在是失策了,生生逼走了我红巾军中的一员大将。”说到这里,真虹突然起身,向着蒋锐侠盈盈福了一福,口中柔声道:“我代鹰王向蒋大头领告罪了。自鹰王到了天夷,深自后悔,可又无颜敢再见蒋头领;倒是小女子知道一二,特地代他说出心中歉意。”道歉语声煞是温柔婉转,完全想象不出如真虹这般超凡脱俗的女子也能说出如此小女儿家的语气。
蒋锐侠默然摇头,看着帐篷顶端隐隐透过的光芒,似神游天外般的迷离说道:“鹰王本与我结义兄弟,他却疑我对他不利,这种猜忌无信,岂是一个道歉就可以弥补的”说到这里,眼前突然出现当日看到张鹰在那满殿风雨中铮铮铁汉流下的悔恨泪水,不由心底深处突然一软,低下头,看着面前立如凌波的真虹,沉声道:“告诉我,鹰王现在是不是情况十分不妙是不是需要我等的救援”
真虹一愣,眼神闪烁一下,却答道:“大家本都同根而生,相煎何急。我此来,不过是想弥补一下彼此间的裂痕,望红巾各部能通力合作,共创大同罢了。”
蒋锐侠冷哼一声,目光中透出一股沉沉压力直逼真虹。真虹感觉那目光如同利刃,刺穿了自己的身体,透视了心中的想法,不由香汗微醺,退了半步,方才收摄心神,向蒋锐侠望去。颜云放却是暗自心惊,轻声“啊”了出来。虽然他已知道张鹰被困宁阳,凤王战死一事,可他和李见秀同蒋锐侠相遇之时,正是蒋锐侠攻打庐州之日。坚城在前,怎能临战分心,是以一直未得良机相告。此刻见到蒋锐侠居然直觉到其中问题,不由更加刮目相看,此刻的蒋锐侠,哪里还是当年那无知无识的小猎户了
蒋锐侠回头看了看满脸惊异之色的颜云放,方对真虹继续道:“我同鹰王结义兄弟,自然知道鹰王虽然豪爽直率,却又极爱面子。他虽对不起我,但以他性子,就是心中悔恨,也绝不会让你向我道歉;就算是死,他恐怕也不会说出半个对不起来。”说到这里,蒋锐侠目光大盛,看着真虹,一字一句道:“张鹰现在究竟如何不要欺瞒于我。虽然张鹰对不起我,但我心中,始终还是看他为我大哥”
他这话一出,真虹双眼顿时流光溢彩,满含希望,而颜云放却是心中大震,他万万没有想到蒋锐侠对这么一个有心谋害自己,已经恩断义绝的大哥,还能说出这么一番炽热的话来。
真虹的身子摇了一摇,一直保持的光明宗的清心咒法终因面前这个大义凛然有情有义的汉子而有了一丝破绽,那语音中带了丝激动腔音:“蒋大头领确实精明,的确如你所想,鹰王现被那官兵章亮基所部数万大军困在宁阳无法动弹。宁阳如此富庶之地,居然被那章贼变成空寂死城,粮食居民被搬迁一空,而且竟然舍弃那淮州八千镇军,以之为饵,让慕容贵派出亲兵前来招降,言语间竟设下圈套,将那宁阳城的虚实假意相告,利用红巾缺衣少食之困诱使红巾攻城。待红巾攻入城中,四周官兵云集,凤王时在后队押粮,突泉遇袭以身殉教;而鹰王则拼死将那官兵堵在四门之外。这些官兵倒也知道城中缺粮,也不相攻,只死死围城,不使粒粟得入。高宠真鸯他们突围的时候,听说城中已经快要粮尽了。可怜我三万红巾战士啊”说到这里,真虹眼中泪水已经盈眶而出,俏脸苍白,再也不是方才那高高在上的圣女模样。
蒋锐侠看得不忍,就要答应,颜云放突然咳嗽一声,插话道:“江南一地,除去我等外,泉州王潮也算是红巾一脉,而且距离天夷更近,不知”。向云心嘴快,已接话道:“子双钟云他们向东而来时候,张燕石钰他们也去向王潮他们求救去了。不过,王潮他们常年漂泊海上,想要深入内地,十分困难,而且听高宠说,官兵在泉州还留下数千精兵,由泉州镇守使方重景亲自统领,驻在龙岩闽川两府,就是要防备王头领的。哎,当日要不是凤王鹰王二人不和,又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被人各个击破,一个身死,一个被困”她这番话说的噼里啪啦,等到真虹想要截断她话语之时,向云心已经将什么消息都说了出来。
颜云放心中暗自叹气,又是内讧,方断送了这大好局面,草寇就是草寇,实在是难成气候啊,颜云放心中又有了点偏移。颜云放正在心中计较,蒋锐侠已经朗声道:“既然怒翔有难,我为人兄弟,自然义不容辞”颜云放心中一急,立刻打断蒋锐侠的话头道:“不可,公义且慢”说着,也不顾蒋锐侠惊愕的神色,颜云放一把将蒋锐侠拉出了帐外。
真虹看着两人闪出帐外,突然幽幽叹息一声,也不管那还留在帐内虎视眈眈的一众红巾亲兵,轻移莲步,走到一盏青铜香炉旁,俯下身去,轻轻拨弄着炉内的线香,一点红光蓦闪,清幽香气更加扑鼻而来。向云心在一边低声道:“宗主,高宠他们怎么办啊你可一定要保住他们的性命啊。”真虹眉眼低垂,已恢复了那种圣洁慈悲之色,看着那截被他拨弄落下的线香灰烬,淡淡道:“放心吧,蒋锐侠性情中人,颜云放精于算计,都不会取那两个小子性命。倒是鹰王这事”说到这里,语音消散,目光已投向那落下的帘幕,似乎透过那厚厚的帘布,看到了外边的万千世界
一炬绝河津四
幕帘再掀,放进来煌煌然灿烂阳光,明亮处背光走进蒋锐侠高大的身形。向云心站在真虹背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闪了眼,直到帘幕落下,方眯缝着眼眉打量着这次孤身一人入内的红巾统领。真虹却霍然站了起来,落下的白色罩脸轻纱下依稀可见明亮的眸子中跳动的希望光芒。素纱裙袂下突然跨出的小半步,倒让从来习惯真虹荣辱不惊平淡模样的向云心暗吃一惊。
蒋锐侠在帐中灯光下和透过帐篷蒙皮隐隐透过的阳光中露齿微笑,微有如茸短髯的唇绽放的笑容是如此自信笃然,又是充满朝气蓬勃。看到关心则乱的真虹,蒋锐侠如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没等真虹询问,蒋锐侠那爽朗的声音已在帐中回响起来:“宗主放心,我蒋锐侠一言九鼎,说一不二。我答应你去救张鹰,那就定然要去。”说完此话,转身就走。
听到蒋锐侠扔下这句铮铮之言,回身而去,走到帘边,伸手撩起厚重帘幕,阳光突然夺门而入,那高大身影顿是笼罩在耀眼光芒下,竟然如有神光环绕全身,真虹不由呆了一下,头微偏躲避那刺眼,失态的扬起手来,不自觉的叫了一声:“蒋大头领,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