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归顺于你,恕文节难以从命。私恩是私恩,大义是大义。天夷红巾本属光明宗,即使要走,也定是随虎王。”不理会周围那些年轻军官大声抗议,真文节坚持道:“即使是你要我真文节的性命,我也绝不犹豫;但若你要吞并天夷红巾,那真文节绝不应允”
蒋锐侠脸色一青,松开扶住真文节的手,怒道:“难道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你们天夷的事情你们自己”话未落音,李见秀突然插话道:“凤王鹰王相继而去,部下群龙无首;真头领虽然贵为全军首将,可鹰王临终之前,却是将指挥之权交到了冠英之手。恐怕你更应该听听冠英的意见。”
真文节的眼睛飞快地瞟了瞟不动声色的虎王;又看到那些跃跃欲试的年轻军官们,心中突然有了怯意,忙转头看向还站在列中的梅文隽。梅文隽走了出列,儒雅俊秀的脸上满是痛苦,厉声喝道:“宁操大哥,鹰王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计较如何吞并他的部下,如何争夺权力,你有何居心公义千里来援,你和李洛表不思如何报答他的恩情,反而谋划刺杀于他,又是何意”他此言一出,整个大厅里顿时大哗,真文节脸上血色褪尽,看向被押着的李畋,只见李畋已经如软泥一般的摊在了那里。
梅文隽伸手在虚空中按了数下,待灵堂静了下来,方继续道:“宁操大哥,现在你这样就要决定我宁阳数千弟兄的将来,恐怕太过于武断仓促了吧。不错,我是光明宗信徒,但蒋大头领也带领的是我红巾义军。那为什么不能加入他们”
真文节大声叫道:“那自然是不行。蒋公义非我光明宗人,却要带领我光明宗的队伍,这成何体统虎王还在,为什么光明宗的人要听一个外人指挥”。梅文隽冷笑数声,大声道:“我等不论入教还是举义,从来就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这堂堂红巾队伍也不只是为了一教之私。当日公义就说,若圣教之事与天下之事冲突,那又如何嘿嘿,我梅文隽想了这么久,今日终于想通,这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非一教之天下。我本为苍生,又何苦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说到这里,梅文隽歇了口气,突然目光斜视真文节,沉声道:“恐怕真大哥还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个王潮,他也不是真正的光明宗信徒吧”
真文节待要争辩,却一时无话可说。毕竟梅文隽挑明车马要和自己分道扬镳,自己现在威望能力均不及他,要凭借自己教中身份,又已毫无作用;而当日光明宗定计辅助王潮这个海寇的时候,他也确实不是信徒;真文节一时只能涨红脸面,口中嗫嚅。
真梅二人互相对视,意犹未尽,这时虎王那宏亮如雷的声音突然在大堂中炸开:“这里是怒翔的灵堂,你们在这里争什么争”随着这话,一直冷眼旁观的虎王终于走进灵堂。各路红巾将领震慑于从他身上发出的凛冽气势,纷纷避让。虎王数步走到站在鹰王棺旁一时沉默的蒋锐侠面前,目光如刃,直刺其心。蒋锐侠毫不避让,凛然对视。
虎王和蒋锐侠对视片刻,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大声道:“好汉子,我陈虎哮佩服。”说完转身对堂中众人道:“我光明宗从不强人所难。今日我陈虎哮就在这里说的清楚,无论何人,何去何从,任其定夺,我决不勉强。”真文节大惊,转头看了看陈虎哮,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整个大堂里一时变得安静,所有人都惊讶于陈虎哮的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
虎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精光四射的眸子扫视了一遍大堂内的所有人,突然开口大声道:“将朝廷狗官,禁军统军使,周宇冲给我带上来,我要用他的人头,祭拜我堂堂光明宗的鹰王”
一名狼狈不堪只着血衣的短须魁梧男子被数名红巾押了上来,满面的绝望恐惧。被身后押送的红巾兵在膝上猛踢,就手一推,人已狼狈跪倒在张鹰的灵柩之前,满头黑发没有了约束,覆在他的面上,将他的最后的神情全部掩盖。
一直在哭泣的小张燕尖叫一声,突然从张鹰灵柩里将那把金环开山大刀拖了出来,照着这军官兜头就砍了过去。昏暗火光中只见一道金影闪过,那禁军军官的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颈项中飚出老高的血箭。那头颅在空中翻滚数圈,洒出满天血珠,刚要落下,虎王突然挥手,那把火焰三股钢叉带着凌厉劲风掠过,将那头颅串在正中,“铎”的巨响钉在张鹰灵柩前摆放祭品的案几之上。
只见陈虎哮突然双目圆睁,两手高举,悲声高叫道:“鹰王,我的好兄弟啊”,叫喊声中,徐徐坐倒,口中渐渐喃喃念诵起光明宗的教义。
“熊熊明焰,光耀界间;怜我世人,生又何欢;我起锄恶,死亦何难;苍天喑暗,光天重现”。这种悲天悯人的节律混杂着满天朔风寒雪,只觉悲凉扑面而来。蒋锐侠站在堂中,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打湿了整个脸颊
千里暮云平七
看着鹰王的灵柩在满天风雪中渐渐化作青烟,消逝在天际,蒋锐侠的心中空荡荡的无可凭借,整个身体笼罩着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在这光明宗火葬的烈焰前感觉到呼吸的困难,感觉到思维的凝滞,感觉到情感的崩溃,感觉到未来的沉重。那燃烧的火焰在蒋锐侠眼中跳动,似乎是张鹰的英灵在对自己招呼,在引领着自己前往那光明之境。四周的黑暗排山倒海的压了过来,似乎要将那在夜幕下显得微弱的火焰吞噬,但那火焰却不停的跳动着,虽然渐渐的低矮下去,但却将火星光明不停的挥洒到四方;蒋锐侠入神的看着那火星,心中却若有所悟,或者,自己的将来也将如此吧,尽力的燃烧着自己,将那份光明挥洒到四周浓重的黑夜中,或许是转瞬即逝,或许是落到了枯草荒原,引起真正的参天大火,焚烧掉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
张鹰的火葬仪式在一片寂静中完成。突然吹过一阵卷着雪花的狂风,所有的人已经失去了哭泣的力气,只能茫然的看着那最后的白色灰烬裹着雪花,被风刮着飘散到四方,再也无法收集。一直端着骨灰罐准备收集骨灰的张燕祭月两个少年少女顿时哇的哭了出来,张燕疯狂的冲上前,在空中不停的抓着,想要把那些随风飘走的灰烬全部抓回来。祭月也傻傻的站在原地,泪水再也停歇不下。
蒋锐侠看着张燕在灰堆中疯狂的抓着,祭月则嘤嘤哭泣不停,心中突然一酸,走了上去,一把将两人揽到怀中,喃喃道:“燕子,月儿,别哭了。怒翔大哥一定愿意留在宁阳城里,他眷恋这片土地,所以他才会随风而走,让自己同这片土地永远的混在一起,守护这里。你们应该为他高兴才对。”祭月紧紧抓住蒋锐侠的衣襟,将头埋在他怀中抽泣;张燕小脸上却渐渐显出了坚决之色,看着那在风雪中飘舞渐渐远扬的灰烬,大声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