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吕清霓几乎要疯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听了舅母的话与一个侍女换了衣服溜到了侯爷药浴的地方,手中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放到水中就被侯爷抓个正着,被处在发狂边缘的侯爷狠狠踹了一脚直接失去了意识。
而等她好不容易醒来的时候,不仅被捆了起来,还很快被强压着灌了一碗药。腥苦的滋味让她疯狂地挣扎起来,见过无数次母亲处置父亲妾室的吕清霓知道这碗药要么是毒药要么是让她永远说不出话来的哑药。
她惶恐不已,使劲地想要挣脱,可是慢慢地,喉咙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即便下一刻被挑断了手筋也只能大口大口喘气,徒劳地无声哭泣。
“天亮将她原原本本地送回通判府。”仲北按照侯爷的意思一脸冷酷地吩咐,吕清霓直接被毫不留情地拖下去。
侯爷以前最厌恶这种不知廉耻靠药物贴上来的女子,若是以往踹上一脚赶出去也就罢了,可如今侯爷的失魂症要死死地瞒着,废了吕家女的手毒哑了她的嗓子就很有必要了。
将她送回通判府留了她一条命也是要告诉潞州城的官吏,吕通判彻底惹怒了侯爷。
否则,照仲北眼下的气急败坏,恨不得直接杀了她。
仲北已经猜到了侯爷方才去了哪里,也心知肚明等到了白日侯爷清醒后将会迎来多么骇人的狂风暴雨。为了不让自己去找夫人,侯爷不惜将自己用锁链扣起来,白日他若是知道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去了夫人的住处……他不敢去想。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次日清晨侯爷从混沌中清醒,竟然就如同一个没事人一般,只是不准任何人服侍,自顾自地穿上了一件红黑色的鎏金外袍。随后他将自己关在了房中数个时辰,不准任何人进入也不准任何人发出声音。
聂衡之对着散落一床的衣衫枯坐了许久,然后看到自己手腕绑着的白布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残留的记忆告诉他昨夜他又跑去了季初那里,即便季初有了心上人应了那人的求娶。
可是自嘲过后,紧接着他又看着一件件的衣衫入了神,这些都是季初曾经给他做的,每一件都是。
她曾经对自己,那么那么的好,如今就连处理伤口也只是想从他嘴中得到想要知道的事情……铺天盖地的难受席卷了聂衡之全身,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为何季初会变成这个模样,他更不敢想日后季初真的嫁给了沈听松后朝他灿然微笑的场景。
嫉妒疯狂地噬咬着他的身体。
“准备车马,你留下,告诉聂茂之,这些时日无论是谁都不准进入别馆。”沉默了几息后,他大步跨出了房门,神色漠然的可怕,瘦削的脸颊带着一股死气沉沉。
仲北刚刚反应过来,就见侯爷又开始折腾起自己的身体,明明伤势还未痊愈又要骑马离开。他也不去问侯爷要去何处,只用最快的速度让亲卫准备好伤药和一路上的行装。他明白侯爷的言下之意,他要离开潞州城又不能被人探知动向,所以让三爷伪装成他的身份直到他归来的那日。
大年初五,年节的气氛还十分浓郁,潞州城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人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喜气。
而同时,一行数人骑马从城门而出,飞快地朝着江南的方向而去。
***
季初在聂衡之离开后一个人仔仔细细地清理了地板上面的血迹,次日又想起他手腕的伤势状若无意地派人稍稍打听了一下别馆的动向。
结果,派去的人告诉她,定北侯所居的别馆确实出事了,吕通判的女儿毫不留情面地被人送回了通判府,然而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未曾探听到。
季初留意听着,猜想昨夜想要勾引他的女子应该就是吕通判的女儿,但聂衡之的手腕因何受伤还是一个谜团。
“上天开眼,那日吕家女就故意到画馆找茬对您不敬,娘子,她有今日的下场真是活该。”双青闻言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那日胡家求亲失败后,转眼城中就冒出了许多针对娘子的流言,话里话外还总是带着吕家女,尽是些抬高吕家女贬损自家娘子的话,那时候她记住了并觉得是吕家女所为。
季初对此不可置否,不过她想到吕家女被送回通判府背后的深意,微微翘了翘嘴角,“父母与子女之间荣辱都是一体的,双青,我们赶紧去堂伯父那里。”
吕通判身上的错处其实很好寻,一桩桩一件件多如牛毛,欺压商户平民百姓、打压同僚、强占他人土地房舍等几乎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只是碍于他的权势以及他身后可能挂靠的后台,无人敢说破得罪他。
可是眼下吕通判惹了定北侯的怒火,定北侯又暗示着要收拾他,其他苦主还会坐以待毙吗?只不过,还要有人在如今的局面上悄悄地推上一把。
她兴冲冲地到了堂兄那里说了此事,又暗中给南城的沈听松递了一封书信,果然从他们这里得到了同样的看法,证据要继续收集,只待下一步吕通判彻底与定北侯闹翻,那时便可以上书扳倒他。
然而季初完全没想到,还没等他们继续收集证据,吕通判猝不及防地被被列举了数条罪名抓到了大牢中。堂兄告诉她吕通判上门向定北侯请罪却连别馆的门都没进去,而葛知州暗暗找到了吕通判侵吞难民赈济银的把柄,上禀过江中节度使后直接就将吕通判下了大牢。
据说朝中太子之争闹的沸沸扬扬,吕通判侵吞赈济银一事由江中节度使上书,迅速就到了当今的桌案上。本来萎靡不振的沁王党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死死地咬住吕通判不放,不为别的,吕通判的妹妹正是宁王的小妾。
宁王原本处于上风,此事一出,当今立即下旨革去了吕通判身上的官职,下牢重审,又狠狠斥责了宁王认人不清内宅不修。
宁王恼怒不已,回去府中就直接赐死了出身吕家的小妾。至此,吕通判彻底没了翻身的余地,季初的堂兄审理狱讼,很快又牵扯出了吕通判的姻亲胡家。
新年后的短短几日,在潞州城嚣张跋扈了数年的吕家和胡家气焰终于被灭掉。凡是主枝三代以内的人全部被关进了大牢,只待新的通判到来,与葛知州一同定下对他们的处罚。
收拾胡家和吕家的过程如此的顺风顺水,季初身上像是卸下了好几斤的包袱,顿时整个人又是精神奕奕的。只隔了一日,就打开了画馆的门重新开业。
双青偷偷地暗示她寻个道士驱除恶鬼,她也没有生气,只是夜里悄咪咪地打开了窗户的铁销,在那里默默放了一瓶伤药。
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复杂思绪,但总归对于晚上跑到她这里一身伤又哭哭啼啼的聂衡之狠不下心,她想反正聂衡之身为定北侯在潞州城也停留不了多长时间。这段时间内,如果他神志不清的毛病还没好找到她这里,她就哄着他多吃些药好了。
没来由他每次都是委屈巴巴泪流满面的模样,好似季初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一般。
然而,她这般想着,放在窗户后面的伤药却一直没人动过,一连数日,她的房中未再有任何不对。
对此,双青邀了一次功,得意洋洋地言她偷偷摸摸在娘子床头放了一只从佛寺求来的黄符,驱除恶鬼最灵了。
季初没好气地白了乱说话的婢女一眼,出手扣了她两日的点心才罢休。
时间很快就到了元宵节那日。
天色擦黑的时候,季初怀着有些忐忑有些期待的心情,换上了最美的一套衣裙,描了远山眉,涂了红色的口脂,脸上带着明艳动人的笑容出了府门。
她要在花灯节上和沈听松相会去了,早前数日就约好的。季初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前世那几年中平静而又美好的生活。
然而她不知,在她离开府门的那刻同时有一行人疾驰进了城门,潞州城的城门随即被紧紧关上。
潞州城中暗潮涌动,她浑然不绝地提着一只小小的花灯在灯火通明中遇上了眉目如画清雅含笑的男子。
约定好的地点,沈听松伸手递给她一盏璀璨精美的花灯,目光深邃温柔,“阿初,陪我走一走说说话吧。”
精致非凡的花灯赫然是聚贤楼上摆出的那盏,双青昨日就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描述过了。
季初美滋滋地接过花灯,稀罕地看了好几眼,她以为要亲眼看着沈听松猜谜再送给她呢,原来他早早地就将花灯赢到手了。
“嗯。”季初拎着花灯应了一声,只顾看着灯火的眼睛忽视了清雅的郎君旁边焦躁不已的侍从。
gu903();潞州城的元宵节不设禁,这日城门会打开直到次日的宵禁,往来尽是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他们两个走在一起并不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