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方才没有看到我们沈郎君猜谜的傲人风姿。”季初笑吟吟地开口,不知晓沈听松想和她说些什么。
“不算可惜,曾经在平京城的尚书府中,我当着季尚书的面做过诗也猜过诗谜,那日阿初也在。”沈听松深深地看了一眼因为欢喜眼睛明亮动人的女子,拨了拨手上的玉扳指,开口。
季初愣愣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消失,静静看向一派淡然的男子。
“从那次你路过湖州城救下施岐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沈听松继续往前走,同时一只手稳稳地牵住了她的手,“季尚书算是我的半个老师,那幅画其实是我多年后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人流如织,季初被他温暖的手掌牵住,耳边也像是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轻缓的声音。
“你是谁?你是不是沈听松?”走了感觉有许久,季初听到自己很轻很轻地吐出了这句话。
“我是沈听松,是会和你在潞州城遇见的那个沈听松。”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出乎意料地,牵着她手的男子听明白了,然后说出了让她心神彻底大乱的一句话。
他为何会知道他们终究会在潞州城遇见?莫非?
第五十五章
沈听松牵着她的手,顺着人流往前走了几步,陆从和双青两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身后,随之远远跟着他们的人换成了另外一个眼神空洞的人。
华灯之下,光影婆娑,季初直直地盯着沈听松明暗交错的一张脸,觉得熟悉而又陌生。眼前的人不是上辈子和她相知相识的沈听松,却在这一刻有着上辈子看她相同的目光和表情。
季初深深地迷惑了,她怀疑沈听松会否和她和聂衡之一样都重活一世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可她又不敢相信这么巧合的事情会同时发生在他们三人身上。而且,以他的性子,不该现在才告诉自己。
不,季初眼神很茫然,她以为上辈子很坦然的男子实则也瞒了她许多事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见过你后,我做了许多梦,梦到两年后我会到潞州城,也梦见你最后嫁给了我。所以,那日我心甘情愿地向你求娶。”沈听松的语气遥远的像是来自于人群之外很不真实,唯有他紧紧牵着季初的那只手是温热和切实存在的。
季初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声音,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的眼睛,“所以你是梦到了曾经我们相处的那些日子?在潞州城的时光?”
她和沈听松不一样,她是切切实实又重活了一遍,不是陷入在梦境里面预知到了一切。
季初的手心紧张地冒出了汗水,沈听松显然是感觉到了轻笑了一声,松开她的手在她乌黑柔滑的发丝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梦到了很多属于你的场景。”
也包括她临死前苍白地倒在他怀中的画面。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阿初,记住,你我的经历并不稀奇也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勿要担心。”当一切说开了之后,沈听松下意识地用了梦中他会对女子用的语气,似笑非笑,漫不经心中带着几分认真,“怎么?呆住了?我以为你会继续询问我的身份。”
他总是很轻易地看透季初心中所想,也很快地抹去季初心中的担忧,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人以为仿佛就是天崩地陷也不能让他的心中起波澜。
季初回过了神,抿了抿粉唇,颊边的小梨涡因为她的动作也露出了一些,“你姓沈,只要你和,和先德懿太子没有关系一切都好说。”
她又不是个傻子,再是迟钝也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他承认了和自己父亲早就相识,偏偏又瞒着自己,身边还有过于警惕的仆人,蛛丝马迹结合在一起告诉季初他的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显露与人前。
想来想去,她在平京城最初的猜测也许根本就是真的,沈听松出身江南沈家,搞不好还是和德懿太子关系最近的主枝!
所以他不能出仕,处处模糊自己的身份,为了逃避世俗还到清净峰上修了两年的道法。
季初越想越觉得无懈可击,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这辈子得了先机,日后莫不是还要跟着沈听松东躲西藏逃命吧。
她愁苦地一双远山眉皱的死紧,鼻子也皱巴巴的,一张白皙无暇的脸直接苦成了一朵菊花。
沈听松看在眼中忍不住失笑出声,眸中盛着潋滟的碎光,“原来你已经想到了那么多,不枉季尚书总是在信中说吾儿多聪敏,敌过我千倍。”
他这么一说,季初想起那个背地里暗戳戳恨不得将自己夸到天上的父亲,脸皮有些发热,冷哼了一声,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唇角。
沈听松向自己坦白,也能解释了她上辈子心中的一些疑问,怪不得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处处帮她的忙,原来他和自己的父亲早就相识,或者因为沈家的关系他诡异地对自己抱有一种愧疚。
不过即便一开始可能存在愧疚,季初弯着唇,对他笑的依旧毫无保留,浅淡的笑容中没有一丝丝的阴霾。
她手中提着的花灯是宫廷楼阁样式的,上面镶嵌了一排排耀眼的珍珠宝石,纷杂亮丽的色彩折射在她的脸上,远远地,聂衡之以及背地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男子温润清俊,女子嫣然明媚,好一对相视而笑极其登对的璧人!
聂衡之漠然的望着他们,眼神空洞地可怕,他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服下,压住了汹涌奔上来的酸楚以及任何一丝陷入迷乱的可能。
他从女子接过花灯的时候跟在他们的身后,如同一个深夜的幽灵,看着他们说笑,看着他们牵手,看着季初朝别人露出羞涩欢欣的笑容,整个人麻木又可笑,可又执着地跟着不错过他们任何一个动作。
暗处,仲北和聂茂之看在眼中心酸不已,那可是曾经骄傲至极的定国公府聂世子啊,居然有一日会甘愿沦落到连旁人影子都不如的地步。
“还等什么,既然查出了那个姓沈的身份有异,现在立刻将他抓起来,左右赏花灯的人越来越少了。”聂茂之压低了声音,要身后的金吾卫马上动手,他觉得只要戳穿了沈听松的身份,长嫂就算看着他们将他抓走也不会怪罪,从前她再通情达理不过了。
可惜金吾卫只听侯爷的号令,并未按照他的吩咐动作。
“赏花灯的百姓还有很多,侯爷吩咐过此事要秘密进行,不能引起潞州城中其他有心人的注意。”聂茂之的身后,施岐比他离开潞州城的时候瘦了一些,他紧紧盯着提着花灯欢笑的娘子,心中天人交战五味杂陈。
理智告诉他,娘子倾心的男子身份不简单,他到江南那么些时日不过刚理出一个头绪就惊得头皮发麻……为了自身的安全,娘子不该和他有关系。可施岐也同样很清楚,是自己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定北侯,侯爷亲自到江南查探,马不停蹄地回到潞州,直接就下了封城的命令,沈郎君若是失了性命,他对娘子同样算是忘恩负义,背叛了她……
潞州城的街道其实不算特别的长,季初愁苦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已经快要走到尽头,这个时候才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安静了,徒留一盏盏亮闪闪的花灯摆在地上平白生出几分诡异。
她略带迟疑地看向沈听松,男子浑然不觉还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察觉到她停下了脚步,偏过头来神态怡然,“你想的在从前来说是对的,很久之前我就是沈家一个不起眼的旁支庶子。对,就是那个和先德懿太子有关系的江南沈家。”
季初急急走了两步,靠近他,头上的珠串因为她急切的动作晃着莹光,手中的花灯也摇摇晃晃个不停,一颗心提了起来。
沈听松淡淡笑了一下,伸手替她将珠串拨了拨,直直看进了她清澈干净却不如何慌张的眼底,继续说下去,“从前我也以为我是沈家的一个庶子,后来被嫡母和父亲送到清净峰修道,我也以为他们是不想我长大成人后和家中的嫡出弟弟争家产。再后来,我的身边多了很多人,数不尽的人,一些人向我传输无为不争的道法,一些人恨不得将所有的仇恨和热血转移到我的身上。”
“阿初,曾经我很感谢你的父亲季尚书,因为只有他告诉我让我做回我自己,让我自由而又轻松地活着。”
“然而很抱歉,因为我的缘故,他死了。”
“阿初,对不起,今天可能要让你伤心了。”
不过,好在今天那人不会牵连到你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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