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幺答道:“这洋教派别多如牛毛,教会也四处林立,并不拘泥于教堂,平常七八人在自己茅屋里一起祭拜洋神也自称教会;我们又秉承老爹教诲:只以孔孟之道为信为仰,谁去和他们这群人掺和怎么会知道什么教会最大”
老大看着迷惑的小弟,慢慢说道:“本城最大五个教会:第一大,乃是美南浸信会韶关分会,有一万信众;第二大,乃是英吉利的圣公会,有六千五百之众;第三大,乃是大宋基督青年会,有六千信众;第五大,是天主教韶关教区,亦有六千信众;第五大是本城本地人刘雅各创立的循道宗韶关荣神教会,有五千之众。”
一番话说得几个弟弟瞠目结舌,倒不是惊讶老哥的知识,而是在愣过之后,一起去偷看老爷子的脸色。本来以为老大这么熟稔洋教,老爷子应该会暴跳如雷的跳起来抽他耳光,没想到老爷子依旧一副得意微笑的模样。
“大哥,难道难道难道你也是洋教的”老二战战兢兢的问道,彷佛在羊群里一只羊在问:你是不是狼。“我怎么会是洋教的我是孔孟门徒啊。”老大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说道。“那你搞这么清楚干嘛”老三问道。“是啊,这洋教和小报有何相关”老四也跟着插嘴。
“你们以为我搞清楚这个就是信教的啊。”老大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解释起来:“其实咱们家是这五大会的知名金主:城北新的浸信会感恩堂教堂筹建捐款的时候,老爷子捐赠了一千银元;圣公会和基督青年会的合办教育基金筹款的时候,老爷子也捐赠了一千银元,用于其成员去京城读书、留洋深造的奖学金;天主教收养弃婴、残婴、女婴的育儿堂,老爷子每月固定奉献十块大洋;荣神教会的圣经印刷筹款,老爷捐赠了五百大洋。
此外,五大会朝湖南派遣传道士的时候,我们也会写信给长沙的刘姑爷,请他照看保护传道士,免得被百姓砸死砸伤,当然少不了一大笔银子作为疏通和感谢费;总之这五年来,我家总共朝韶关城各个教会捐赠了五千银元左右,折合四千五百两白银。”
一番话说完,房间里惊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五个儿子,从老二到老六人人身体前俯、下巴颏碰到了胸口、眼珠几乎要撑破眼眶子。每个人肚里都是电闪雷劈、天崩地裂:“老爷子不是最恨洋教吗”、“天啊,这怎么可能老爷子不是恨不得刀劈火烧任何一个洋教兔崽子吗”、“老爷子西装皮鞋怀表都不让穿戴,怎么可能给洋教那么多银子”“装修下房子花个五十元,他都大骂嫌贵,他怎么怎么怎么眼睛不眨的就扔了五千元出去还是给洋教啊”
静了好久,老二年纪最大,最先回过神来,他嘴歪眼斜的看着老爹,大声问道:“这是为什么呢”“您难道信了洋教”老六惊慌失措的抹着冷汗,眼珠子却不肯离开老爹眉目片刻这简直是一群羊突然发现自己老领头羊居然是条狼,不仅是狼,而且是大灰狼四千五百两银子奉献的超级大灰狼啊
李濂文端起床几上的茶悠然喝了起来,手一指墙壁,侍立在旁的老大一个躬身致敬,然后静静的走过去,身后紧紧系着兄弟们惊骇疑惑的眼珠子。那面墙上挂着一溜的满清官员的画像,都是李家的列祖列宗,下面靠墙摆着一个又长又巨大的香龛,最上层是孔圣人的牌位,下面是列祖列宗的牌位,最下面的供桌上摆满了瓜果供品和香炉。这是李濂文祭祖上香的地方。
大儿子到了那里,先恭恭敬敬的跪下,给香龛磕了几个头,然后拿出三炷香敬上,这才半跪在地,弯腰摸出钥匙打开供桌下的柜子的西洋锁,拉开了柜门。这个供桌下的柜子五年来在儿孙面前一直锁着,儿子们都私下猜测是老爷子放账本银票的地方,此刻第一次有机会亲眼目睹里面的东西,都踮了脚尖,死命的朝里面看去。
不过他们都失望了,小柜子里分两层,都放着满满的书,没有账册银票那种松松垮垮的簿子。大儿子从最下面一层伸进手去,左手压住最左边书的封面,右手压住最右边书的封底一次就掏了一尺厚的书出来,他两手那摞线装书恭恭敬敬的摆在老爷子旁边的床沿上。李濂文手一推,那摞书就自动滑开了,在床沿上铺了一排。
“你们过来自己看看。”李濂文说道。几个儿子上去一看,顿时如五雷轰顶,这些书竟然是创世记、出埃及记、马太福音、罗马书等等,悍然是一整套的圣经。而且书已经略显老旧了,看来李濂文早已读过不少次了。
“爹,您不能因为被个小报骂,就要信洋教啊”老五扑通一声跪了。“爹您要是信洋教,列祖列宗咋办啊”老幺也要跟着跪。李濂文把茶杯往矮几上重重一顿,吼道:“嚎什么还不让老子说话了都起来听好”看着几个儿子满脸惊恐的看着自己,如同看着一个扒去羊皮的那野兽什么的一样,李濂文冷笑一声说道:“我给你们看这些书,只是让你们知道,我早有准备。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不读邪书,如何知道洋教的运作之理”
“读那干嘛您不是老讲邪书有毒吗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得,若无意间摸了碰了要赶紧求祖宗保佑,并用手净手净眼吗”老幺问道。“为了找个靠山啊”李濂文大叫一声,自己笑了起来。“靠山”老二恍然大悟,叫道:“您给洋教捐款就是为了这个吗”
“孺子可教也。”李濂文满意的点了点头。“可是,老爹,五千元也太多了吧”老四摊开了双手,一脸被贼偷了的痛苦表情。李濂文手猛地指着了老四,破口大骂道:“你懂个屁要没有我,你们早娘的被人整死了”
说完了,他开始以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慷慨激昂起来:“你们看,咱家在清国时候,确实是这边的豪门,但是咱们十五年前逃走,五年前才回来,这地方已经被战火兵祸水泼般洗了又洗。
短毛、日月贼、洋人、洋教,以前的乡绅贵人像韭菜一般,被一茬一茬的割,他还长得起来吗回来看看,以前的亲朋故旧要不尸骨已寒、要不背井离乡、要不穷困潦倒、要不就索性当了汉奸洋奴,脖子上挂个十字架把祖宗牌位当劈柴烧了
我们还能靠谁保护呢所以咱们家回来,根本就不是啥乡绅,而是一头大肥猪有钱没权没人罩着,不是肥猪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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