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从父子、兄弟合力保家业的老战役,进入分家、分遗产的新的大战役了。涉及到亲兄弟的内斗,肯定快,一个一个都行动贼快,谁也不想别人抱金砖,自己睡土窝。其实就算别人捡了几块土砖修了个猪窝,只要自己没有,也一定要去抢土砖,谁叫:亲兄弟明算账,甚至于明着较劲呢。
李濂文自然听说老二把好几个子弟全塞进韶关培德了,他是微微点头又轻轻叹气。微微点头:那是老二还不笨,知道为家族要各个势力都得有人罩着,这莫如自己子弟要在里面出将入相,老大仅仅放了一个孙子,这固然不错,但万一重孙子没考上科举呢老二又放了六个子弟进去,这岂不是李家人在宋国显贵的概率增大了很多吗这叫广撒网,“勤”能补“拙”。
轻轻叹气:是老二有些过火了,全家年轻的子弟全入洋教了这已经不是自保和稳中求胜的稳健策略了,而是类似于当年满清入关之时,全家都削发留辫子为满人圣君甘当带路党和先锋队了。脚踩两只船才是好啊,全家性命押宝押一边终是危险。这小子急眼了,一不小心就全跳到一条船上去了吧不过考虑到自己有六个儿子,有一个全押了,相对于其他子弟的不同选择,自己还是广撒网:虽然削发留头了,但柜子里还是放着一身明朝衣服自称寿衣,要是万一吴三桂打回来,不妨再穿上,效忠明君。
老大不过送了子弟投石问路和有备无患、老二急吼吼的把全家性命押上了、而老三竟然跟着老二学,脚踏两只船的温柔智慧的忠孝不学,学娘的当全家都是带路党的忠臣了。这时候李濂文考虑要不要抛开装聋作哑的画皮,就像一个睿智的君王敲打各路臣子奴才那样,用“菩萨心肠行雷霆手段”一举粉碎各个子弟的全押倾向,我不反对你两边双押,但是不能一边全押啊,而且押叛贼洋教,他们可是不拜祖宗藐视孔圣人的。
正琢磨如何措辞和发作,既不掉自己卫圣护教的积年面子,又不能让子孙全一哄而上都成洋教了,还不能干得太凶,让他们吓得不敢适当的投几个子弟去洋教了,毕竟朝中无人做官可是不行的,即便那是叛贼洋教的官,人家叛贼洋教现在活得很滋润不是吗。这个叫做八面玲珑,面子和实利都要保全,权威和略微放纵都要兼顾,难度极高,李濂文也琢磨好久不敢擅动。
但是看了看报纸,又问了问自己的耳目管家,又犹豫了:老三抱得不是一般洋教,是英吉利的国教,还天天吹嘘自己儿子可以免试去什么剑桥。老四抱得大腿也很粗,天主教的,和皇族一个信仰,也天天吹嘘自己儿子可以免试去法兰西翰林院。
这可比张胖子儿子还敞亮,美利坚可是英吉利的小弟,关系在以古喻今的新儒家李濂文看来:英吉利是当年蒙古人、美利坚或者法兰西是金人、海宋就是南宋,自己儿子连成吉思汗他们都押宝了,这个这个可以有吧。
正犹豫不决要不要展开雷霆肃反手段的时候,老大哭天抹泪的来找老爷子了。“爹啊,你可得管管那几个丧心病狂、毫无廉耻的弟弟啊,他们把自己那房的子弟全都塞进洋教学校了,这真是斯文扫地、道德沦丧啊,说出去人家怎么看咱们家啊咱们以后还有脸祭祖吗
就算祭祖,以后咱们这大家子都没小孩给列祖列宗上香了”老大在李濂文面前气急败坏的跺得脚下青砖地咚咚响,唬得李濂文都愣了你丫第一个投降的,简直是范文程骂袁崇焕和吴三桂是汉奸、杨国忠骂安禄山不要脸啊,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老大气急败坏,是因为觉得自己亏本了。本来以为老爷子一脑子凶神恶煞的满清儒家思想,要是知道他送自己孙子去教会学校,还不暴跳如雷,上来直接反复抽自己耳光啊所以老大绞尽脑汁把事情做得很隐蔽很绕圈,就送了一个孙子去,而且还花费诺大成本舍近求远去海京读书的。后来几个弟弟被他气得眼睛都绿了,比着塞人进洋教,而且谁给你玩一个一个的来有多少就塞多少此时老大愕然发现想拧了:老爷子貌似根本没有管的意思。
老爷子不管,固然很好,省了自己担忧受怕。但一想到自己就弄了一个孙子,人家老二他们一下就上六七个,而且眼界很高,专门骚扰大教会好学校,搞得人家都怕了这群手握钱袋动不动就问能不能当大官的李家弟兄们,“我们是为了耶稣传播福音,让国家文明化,不是为了收你捐款赚钱和让学生做官办学的,好吧”报纸上已经在讨论随着福音教育的普及,学校人满为患,我们到底要不要严格入学标准,他也没地方塞自己其他儿孙了。
就好像吃螃蟹,他第一个下水,第一个抓了一只美味的螃蟹,吃了,爽了。其他又蠢又坏的弟弟吃不到,生活很美妙,谁叫我聪明呢谁想到还没来得及眨眼,这群畜生扑通扑通的跳下去把池塘里的螃蟹,不用手,论筐全装走吃去了,自己再捞,一个都没了这简直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他顿时觉得后悔莫及、五内俱焚、嫉恨交加,恨不得马上替老爹做几个浸死不肖子孙的猪笼来,哪怕自己陪着那几个汉奸弟弟一起被浸也甘心。
老爷子怎么了为什么不管这群贱人难道最近吃西药中邪了吗还是这老爷子在一幅道貌岸然之下隐藏着一个墙头草的奸诈精明,他早就心向洋教了结果弟弟们歪打正着,反而合了老爷子的意思,但是老子岂不是亏死了越想越生气,老大都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结果他反而索性来老爷子这里告发奸臣了图穷匕见,狗急跳墙,大家一起完蛋好了,反正我家就送了一个,任何方面你们也不能比我强,哪怕欺师灭祖方面也一样老大铁了心要开闹了。
李濂文看老大这哭天抹泪的架势,呆了,肚里大骂:“好你个臭小子前两天我还暗夸你忠孝悌智耻,跟我学的不赖呢今天你立刻就给我玩这蠢招你何必揭破就是揭破也不必现在来啊,因为你老子我还没想好怎么走下一步棋呢现在我也不知道要大吵大闹不把家里翻过来不罢休,还是装聋作哑默认他们为家里当洋官呢你这不是抽我的脸、现我的眼吗”
看老爹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就盯着自己不吭声,那眼神居然不是义愤填膺,竟然是恼羞成怒老大可熟这眼神,这眼神不像是为了弟弟们无耻而发火的前奏,倒像当年在长沙为了买老爷子的欢心,给他进贡了个上等镶银八音盒,结果他死活打不开西洋八音盒的盖子,自己好心替他把西洋机关暗锁摁开了之后,这老家伙竟然觉的自己丢脸了,恼羞成怒,大吼:“老子还用你教吗谁生你出来的”把八音盒踩了个稀巴烂,那时候眼神和现在倒是很像。
他为啥恼羞成怒老大没想出来,但是反正这火肯定不是对着不在这的弟弟们,难道老爷子以为进教会学校很不错这么一想,顿时满头冷汗就下来,但老大宛如被身后同袍刺刀抵着的敢死队,退也退不了,索性狂叫着更进一步杀进敌阵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