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帘是照壁,为青砖浮雕组成的单墙,正中有一个形似麒麟的怪兽,叫“獬”,主要是警戒官员不要贪赃枉法。照壁对面的牌坊叫“宣化坊”,它面南书“菊潭古治”,面北书“宣化”二字,是知县每月的初一、十五宣讲圣谕,教化百姓的地方。
大门面阔三间,中间为百米甬道的过道,东梢间的前半间置喊冤鼓一架,供百姓击鼓鸣冤之用,当然这个鼓是绝对不能敲的,因为若敲了,就是你有理也要判你输,没事敲鼓不是给老爷们添乱吗所以满清的鸣冤鼓都是精美的摆设,没人敢动。西梢间的前半间立有两通石碑,上面刻着“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什么的,写了绝不会算数的东西。
进入大门,就能看到寅宾馆、衙神庙、三班院、膳馆和监狱。过了仪门,是县衙大堂,单檐硬山式建筑,建筑面积足有二三百平方米,堂前有宽阔的月台,刚修建之时一般堂内雕梁画栋,彩绘清晰美观,但是因为官不修衙的传统,大体上都变成了灰蒙蒙的,类似于无人光顾的积年山神庙那景象。前面两块跪石上,已经被人的膝盖磨出跪坑,诉说着这里可不是山神庙,这里是让你膝盖磨坑的练功堂。
大堂前甬道的两侧,东为吏、户、礼房,西为兵、刑、工房,是衙门的职能办事机构。大堂东边为县丞衙,西边为主簿衙。穿过屏门,即为二堂,是知县调解处理一般案件的地方。过二堂就是三堂,是知县日常办公的地方,如果办理的案件涉及机密,即在此审理。另外,在三堂的左右还有一个跨院,称为东西花厅院,是知县及其家眷饮食起居的地方。后面有后花园,是知县休憩娱乐和回避政事的地方。
海宋虽然抢了清国地盘开国,但除了海京、惠州、赣州、南昌、桂林这种重镇,穷不拉基的朝廷当然不会拨款给地方修建西洋楼,各路大人还是龟缩在县衙里办公。只是龙川城建作为海宋小城市的样板,额外多了些银子过来,另外加上通了铁路的龙川已经变成了富县,有的是银子。
县令市长刘国建是搞建筑起家的,索性推平了前院的照壁和一些建筑,修建了西洋花园。里面的办公室也按照西洋样式重修了,还装了一个带着各种纹饰的西洋铁栏杆门取代原来的木门。照壁上那个“犭贪”呲牙咧嘴的给谁看啊千年来吓阻过哪个官正好基督徒讨厌这种迷信,顺势推掉。
照壁正对面的宣化坊是以前官员宣读圣旨解释圣谕的地方,海宋官员自然用不到,他们每周都要去教堂宣化或者被宣化,但是这玩意也没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告示栏,现在上面贴满了各种新政策的告示,边角之处则挤满不怕死的刁民糊上去的小广告。
所以龙川衙门,在入口处看起来就挺气派,人一走进去,和进入其他闹哄哄挤得要死宛如四合院一样的衙门不同,这里是鸟语花香,西洋式的园艺不同于中国传统,讲究的是“大、齐、整”,有点皇家园林的感觉,这灌木花丛后面就是白色办公室,一切看上去非常气派。
方秉生他们在门口递了名片,十分钟后,刘国建就满脸红光的亲自跑出来了,大叫道:“惠川堂哥们小方来了我想死你了”站在门口看过去,只见刘国建还是那么胖、脸上依旧是渔民般的黝黑,只不过因为养尊处优透出一脸红光来,他一身白色西装在阳光下亮得耀眼,衬托得脸膛如同一颗内燃的黑煤球。
“刘大人,想死兄弟了哈哈”方秉生迎着他,张开了双臂。这两人是修建龙川这一段铁路时候的老相识,方秉生是铁路公司的监工,刘国建是朝廷派来的小督工,但其实两人对工程,尤其是铁路这种事都根本不懂,就是专门对付各种阻挠施工的刁民。这种时候方秉生是前锋,指挥人往死里打,刘国建则是后盾,代表着朝廷的支持,方便铁路公司和官府的沟通和协力。
刘国建虽然是朝廷的人,但为人还算爽快,没有架子,因此和方秉生关系不错。这固然有性格因素,根本上还是因为刘国建官位很小。他是福建人,海宋开国后才偷渡来海宋谋生,父亲往上八代都是渔民,他自己先在海宋做小生意,识了点字,又开始做建房子的工作。
因为和小刀头目丁玉展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百尺杠头再进一步也许可以摸到的亲戚关系,福建人又特别的重视老乡关系,就靠着这点关系,刘国建搞到了为小刀军团修建营房的后勤工作。也就是说这包工头一样的家伙慢慢的也混成了小官。等修建铁路的时候,“八里桥伯爵”丁玉展又朝朝廷吹捧了一下自己老乡:我海军这里也有精通工程的人才什么的,结果刘国建被调入铁路工程里,充作官府的势力。
结果修完铁路,朝廷出于鼓励各地进行交通建设的政策,特地提拔了一批这种搞西洋工程的官员,都是修公路的、修铁路的、挖下水道的、大建厕所的,让他们充作主官,很快就变作了朝廷里的“交通系”势力。
但是此时充作主官的家伙们绝不会是国外受训精通各种工程的西学精英,因为朝廷还指望西学精英在各个地方热火朝天的工地上继续施展才华,本土西学精英现在都非常年轻,很少有超过三十五岁的人,若是有詹天佑之流的精英,当然朝廷希望他能继续发展自己的特长,而不是二十五岁就当个市长。然而朝廷,尤其是皇帝,想增加一下朝廷里鼓励工程的势力,就提拔了一些懂一点工程甚至仅仅参与过一些工程又不是专家的二串子升了官。
刘国建这个二串子运气不错,因为有铁路施工经验,而又不是缺了他铁路就不转的专家,铁路还在朝着江西势不可挡的推进,而他留了下来,捞到了龙川县令的职位。因为有了铁路,物流潜力爆发出来,龙川很快从穷县变成了富县,而刘国建又兢兢业业的听耶稣的话、跟着皇帝走,努力构建了龙川县城公路网、三一街等工程,让龙川城市建设成为了海宋模范小城市,整个县城升格为小市,他也水涨船高成为了市长。
此刻“铁路黑帮”与“朝廷交通系”旧地重逢,大家都心情愉悦,彷佛又回到了当年自己浴血奋战挖掘自己事业第一桶金的时候了。胖子刘国建拉着方秉生就往里面走,笑容满面。
后面传来一声大叫:“三叔,客人们有枪吗”这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简直如同有人嘴里含着糖块说粤语一般,方秉生扭头一看,却是门口的保安兼门房,那个黑黑的小伙子。“鱼蛋,这是我朋友,不必卸枪了。”刘国建呵呵一笑,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对那门卫道:“铁路公司的朋友,肯定是带枪出门的,哈哈。”
“三叔,卸枪吧,规定。”那个叫鱼蛋的小伙子虽然满脸谄媚,却仍然不依不饶的端了个箱子过来。“这孩子,被他娘教坏了。”刘国建虽然满眼都是对手下警觉的赞许,嘴上却是无奈的口吻:“每次回老家,他娘六婶子都要他像眼珠子一样保护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