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鸭舌帽一扯,露出了胸脯,半个车厢的人都鸦雀无声了。
上面全是纹身,在胸口这里纹着清清楚楚的几个大字“惠州大江堂”。“尼玛,这怎么回事黑帮会都来龙川了”鸭舌帽吓得靠住了靠背,用报纸遮住嘴,小声的对隔壁的人叫道。“那有什么看后面。”隔壁期货市场的记者往后一竖大拇指。
鸭舌帽往后一看,只见七八个洋人正穿过穷记者人满为患的过道,嘴里用标准的海京粤语叫着:“借过借过,我们要去餐车,不好意思。”过道里蹲着的一个洋人记者被他们踩了,怒不可遏的大叫:“喂,你哪个国家的有钱了不起吗”
“要不要一起去餐车喝点茶”对面的八字胡站起来,要跟着洋人一起走,扭头问对面几个京城的小弟兄。“餐车质次价高,我才不去。”鸭舌帽瞥了一眼对面的黑帮会,小声叫道。
132、狂欢节
周六上午9点,宋左铁电为了赚点快钱,加开的海京至龙川的加开车抵达龙川。这趟车是专门为记者和朝圣者、看热闹者加开的,这伙人不管坐什么车也一定要去龙川,因此宋左铁电的运营专家们让票价和二等车厢一致,却让火车头全挂着最烂的三等车厢,不提供更好服务,那样会加大成本。
等记者们和各种好事者从烂兮兮的三等车厢里出来的时候,一个通宵的晃荡,让很多人踩到月台坚实的地面上的时候,身体还在摇晃,浑身从头到脚都是火车煤烟和车厢里的劣等烟草味道,宛如一个黑乎乎的烟熏肉罐头,倒在了龙川火车站月台。
一堆堆散发着烟味、面容憔悴的旅客好像干巴巴的熏肉块一般被倒在月台上。因为自以为是文化人顾忌体面,还不得不装模作样,还要整理满是味道的西装和领结领带,用梳子梳理出头发里的焦油臭味,看起来简直如一趟猴山开出来的人变猴列车。
下了车的人抬头就看到通过出站口的路上站着七八个身披红色绸带的人,老幼都有,他们的绸带上写着“耶稣爱你”,满脸笑容,手里还拿着福音传单。这就是车站因为人手不足,联系了长老会,他们派出的基督徒义工,最近每天这个时候来这里,帮助车站疏散客人,也提供咨询服务。
不过团团围住这群义工的客人们就问两个问题:“三一广场怎么走”“三一中心教堂怎么走”所以七八个义工简直如木头人一样,微微转身手指指着东南方向的胳膊就没放下来过,要是在高处看过去,就好像这些整齐划一的人在表演某种舞蹈一般。
除了教会义工,还有十几个残疾乞丐,围着那些人模狗样的旅客伸手要钱。这些人残疾都很严重,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最轻的一个女子五根手指都在张其结的纺织厂被切飞了。让这些乞丐进来乞讨,就是教会和火车站互相合作的交易条件。
他们都是教会里的可怜人,虽然新教不赞成乞讨,异常鄙视乞讨行为,因为这样就不能工作荣耀神了。但人家都是这么残疾了,没法工作,只好靠教会施舍和自己乞讨生活。因为想把龙川变成玻璃城的刘国建被县城精英给废了,他的严禁乞丐进入各种西洋和门面设施乞讨的规章也变作了屁话。
教会希望火车站能每天让若干乞丐进来乞讨,火车站也不敢得罪教会,更况且人家不是白要好处,还给你义工帮你疏散帮助旅客,因此就同意了。所以龙川火车站里有长老会认可的一群乞丐,火车站门口则遍地乞丐,和刘国建治理下的龙川大相径庭,来过龙川的旅客往往很纳闷:我擦,这个十大模范小城市什么时候这么穷了这么多乞丐
因为是在几个重要车列之间的加开车,而且是唯一列终点站和始发站都是龙川的车列,因此小车站龙川站显得份外紧张,工作人员蜂拥而出,围住了列车两侧。车列刚刚停靠五分钟,车厢里的记者还没舒展开被颠簸的要散架的骨头,车站工作员就冲进各个车厢,不仅推着顾客下车,还面目狰狞的大吼:“快点下车,快点下车,清人了。”
记者们和好事者宛如偷渡客一样被赶出车厢,车站卫生员就紧跟着冲进车厢,用笤帚在座位下随便杵杵,就算扫完地了,然后把下车的车门一关,另外一侧车门打开,那边的工作员就大吼起来:“清理完毕,可以上客了。”机械人员则麻利的给列车调换车头,重新在对着京城的尾巴位置挂上另一个火车头。
半小时后,陆站长站在月台的高台上,隔着火车看着那些活动着肩膀脖子,龇牙咧嘴朝出站台走去的京城惠州来客,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怀表,抬起头大叫:“0k,龙川发往京城的加a车列开始检票上客。”
不过京城方向来的列车是满员的,而回京城的加开列车人就少了三分之二,多是些凑着有机会直达京城去京城或者惠州旅游的本地人,都是偕老带幼的。中间间或有些身着看起来吓人,却廉价的西装革履的,不像本土意思的记者跟着。
也有七八个这种打扮的人拿着站台票冲到车列边的月台上,手里举着信封,进去每个车厢大吼大叫:“有没有去京城的,谁帮着把这信带到报社,只要明天收到,我们给两角酬劳。”“谁去惠州,拿个信给杂志,到了给你钱的,谁乐意赚点外快”
这些人自然就是自认为搞到了惊天好报道,比如范林辉上吊但绳子断了之类的,能让报业大赚,自己年终奖翻番升职的穷记者们。他们既舍不得发电报,又鄙视帝国信笺邮政服务的蜗牛速度,就发明了这个法子:找去京城或者惠州的旅客带走新闻稿,一天就能让报社收到,让报社给点酬劳,算快递了。
等这些通宵被火车摇晃匀了的乘客来到三一街之后,人人都振奋了,通宵坐车的苦痛和疲劳一扫而光,因为整个县城明显在进行某种规模空前的大庙会或者舶来词狂欢节。
街头人满为患,和别的城市不同,别的城市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看着街道上总是会有两股车水马龙交错而过的感觉,但龙川不同,这里有水流,但却是没有方向的洪流。人们不管男女老幼、贫富贵贱动不动就站住,三三两两的聊起天了,人人或兴高采烈或悲愤莫名。
街道上一团一团的人,聚在一起热火朝天的议论,有时候拿着警棍维持秩序的警官或者民兵路过某个人堆的时候,往往竖起耳朵,接着也会好像铁屑遇到磁石一般靠过去,也唾沫横飞的指点江山起来。好像整个龙川没有人在工作那样,大家都在街头闲逛,如同整个县城在炎炎夏季就进入春节大假期,不过没有鞭炮的巨响,到处是成堆的人群和嗡嗡嗡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