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二十条船上几百水手的助力,捆扎木排的工作就快了许多。赵瑜把所有船上用来在海上装卸货物的滑轮组都取了下来,帮着吊装木料。马林溪等船场工匠对这个能省上数倍力气的新物件啧啧称奇。船场中不是没有滑轮,但都是定滑轮,只能吊装货物,却不能省力。
众人一齐努力,只一天就扎好了三十具木排。赵瑜没有再继续,直接便命麾下船只,只保留下必要驾船人手,先行送木排回岛。八丈长、五丈宽的巨型木排被十余条手腕粗的缆绳拖曳在船后,载浮载沉;而船上也没空着,油漆、铁钉、草席等造船用材塞满了船舱、堆满了甲板赵瑜所发誓言毕竟是要船场众人帮忙把场中所有资材运回昌国,并没特指木料,马林溪也只能干瞪眼,徒唤奈何。
十天时间。浪港寨的船只在海峡间来回了三趟,虽然由于风浪,损失了一成多的木料,但毕竟有四千余根的上好木材送到了岛上。这十天来,看着海盗们的船只一趟趟驶离,看着待了一辈子的船场变得愈加空旷,马林溪等人的心中百味交集。
今天将发出最后一趟,赵瑾的十艘战船也来到船场边,他将帮着赵瑜把剩余的所有物资一起运走第一支外州援军已经到达明州城下不能再留了。
船场内的码头上,赵瑜走到盯着场内一片茫茫白地发着呆的马林溪身前,轻声问道:“马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马林溪一呆:“一起走去哪儿”立刻惊觉,怒道:“别忘了你发过的誓”
赵瑜一脸正气:“誓由我出,自不会忘不过”他忧心忡忡,“若是外人看到马工你把船场中的资材扎送上船,他们不知详情,胡乱宣扬出去,我怕官府会对马工你不利啊”
外人这里除了工匠就只有浪港寨的海盗,哪来的外人他手在抖,声在颤,嘶声叫道:“谁会说”
赵瑜咧嘴笑了,雪白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生辉。
注1:宋代船场年代久远,资料已很难查到,这里用的是明代船场的资料。明初的龙江船场,各工坊的分工已经很细致了。除船作工坊外,还有风蓬﹑细木﹑舱作修船﹑铁作﹑索作﹑缆作﹑油漆等杂坊。
第十七章丰收上
大观三年正月二十一,丙寅。
狭小的船舱中一灯如豆,赵瑜手执朱笔在账簿上圈点着,此行收获甚丰,要打理的帐目却也繁多。赵武有事要做,船上其他人又帮不上忙,他只能靠自己。自登船到现在,灯油添了几次,帐目连一半还没理清。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了两下,赵武推门走进舱中。
赵瑜头也不抬,问道:“他们都歇下了”三十多条海盗船满载收获扬帆出海,而马林溪也自愿地带着几十户船匠跟着上了船。船上一下多了小三百人,既要防着他们作乱,也得把他们照看得妥当,赵瑜觉得麻烦,便一股脑交给了赵武。
赵武点头道:“都安顿好了,就是有人抱怨地方太小,那吊床也睡不习惯。”
“不过就一夜工夫,让他们忍一下。”春至东风起,原本回昌国只需半日的路程,却因为迎面而来的东风,不得不延长到两天,众人也就必须在船上睡上一夜。本来这艘船就不大,现在又装满了铁钉、桐油等造船之物,能给人睡的地方,就只剩几间水手舱。他放下笔,沉吟道:“早知就让他们分散到其他船上便好了。现在就只能挤上一挤。”
赵武皱着眉,“俺看他们倒像是心中有怨气,趁机借题发挥的样子,都是穷苦人,哪那么娇贵。二郎,要不要抓几个出来杀一儆百总不能惯着他们。”
“现在不行,等日后再说,回到寨中有的是时间。”赵瑜摇头否决,他逼迫船匠们入伙的手段,抠字眼的话并不算违誓,但毕竟不是正大光明,他们有怨气也是正常的。“现下得把他们服侍好。”
“知道了。”
“对了”赵瑜叫回正要退下的赵武,“那马林溪有没有抱怨”
赵武回想着,摇头道:“没有。还帮着安抚下面的人。”
赵瑜哼了一声,“算他识作”他想了想,又道:“你去把他请来,我要见他。”
要想短时间把自家船场建立起来,马林溪的配合必不可少。虽然现在看起来他服服帖帖,但这本身就不对劲。被人阴了,哪有没怨气的赵瑜现在打算把话说开,省得他在日后阳奉阴违,暗中做手脚。以他身为大匠作的专业水准,要想使坏,浪港寨中绝对没人能看出来。
很快,赵武带着马林溪回来。
赵瑜含笑起身相迎。看那马林溪,须发蓬乱,眼眶深陷,是这些天为了把瘟神快快送走而辛苦的。不想却仍被弄上了贼船。尽管如此,他脸色却依然谦卑,不见半分怨怼。赵瑜暗叹:越是这样,越是麻烦。
见到赵瑜,马林溪弯腰便要行礼。赵瑜抢上前一把扶住,连身道:“已是自家人,不需如此。”他侧过身,让出自己的床榻,“快快请坐。”
马林溪惶恐推辞着,赵瑜却不由分说,硬是把他按着坐下。马林溪看着赵瑜在角落放下块木板权当座椅,他半抬起屁股,躬腰问道:“不知大王唤小人前来,是为何事”
赵瑜忙摇手:“已是自家人,大王这两字提也不要再提。马工直接唤我本名便是。”
一旁站着的赵武也附和道:“是啊,马工既然入了伙,便是俺的叔伯。俺也得唤您一声马叔才是。再称大王小人的,岂不是生分了”
“这如何使得”
“当然使得毕竟是自己人嘛”两人左一句自家人,右一句自家人,一搭一唱,合着提醒马林溪,你已经从了贼了,可别想再撇清。
马林溪被这三个字刺得坐立不安,脸色变来变去,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神情被赵瑜看在眼里,他笑了笑,单刀直入:“马叔你被我诓骗入伙,我自知你心中有恨。但事已至此,你再怨恨也无济于事”见马林溪要辩解,他抬手阻止,接着道:“万事得向前看。我知你不愿做贼,不过现在是贼,以后未必也是贼。”
马林溪抬起头,专心听着。
“世上没人愿意做一辈子强贼,这打家劫舍虽是能金银不缺、酒肉不断,但终归担个贼名,日常也担惊受怕,唯恐官军来剿。哪比得上做官,一样金银不缺、一样酒肉不断,而且还能光明正大的喝道而行。这不比做贼快活许多我不想继续做贼,我想当官”他一字一顿:“我要受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