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眉头向中间皱起,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个,谁招的无关紧要,关键还是内容;而且一个大宋军官,爱好战场杀敌到没什么,但享受折磨施刑却不是什么好兴趣,“杨太究竟是何来历”问话的声音冷了起来。
林禹一见,心中便是一惊。经过一个月的磨合,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逐渐被岳飞所慑服,看到岳飞似有怒意,也不敢再多说题外话:“杨太是与钟相结义的十几路水寨首领中的一路,在贼头中年纪最小,人称杨幺的便是他。”
“他就是杨幺啊”
洞庭诸贼。不仅是自称天大圣和种老爷的钟相为人熟知,下面的贼人首领,如夏诚、刘衡、黄佐、杨钦、杨幺辈,还有雷德进、雷德通两兄弟等人的名号,岳飞也是打听得一清二楚,如雷贯耳。
“这杨幺甚有胆色,也并不是什么求招安的使者。他本是往巴陵去采办军械,见到我军船队过了城陵关、进入洞庭湖,心知不妙。便一边遣人回鼎州报急,自己却打着求招安的名号,打算拖延几日。杨幺派回去的报信人,也不过刚走两三天的时间。想必到今日,钟相也不一定收到我们来清剿的消息。”
岳飞闻言,吁声一叹:“果然是弦高之流。”
林禹点头赞同:“不论胆略、见识,杨幺确不弦高之下”
弦高是春秋时代郑国的一名行商,往来于各国之间。鲁售公三十三年,弦高去周王室辖地经商,途中遇上一支秦军。当时郑国是秦晋之间的墙头草,摇摆不定,刚从秦国倒向晋国没几年,惹怒了秦人。秦国本因晋国势强不敢动手,但新近晋文公重耳去世,晋国内部不靖,郑国一下没了后台。秦军此时出现,弦高很容易便了解到了他们千里奔袭的目标为何。
作为一名行商,弦高的胆略超乎想象。他一面派人急速回国报警,一面则伪装成郑国国君的特使,以十二头牛和四张牛皮作为礼物,跑去已兵至滑国与郑国接近。同在今日河南的秦军营地去犒劳。
秦军的主帅孟明视与两名副手一见,却傻了眼:“凡袭人者,以为弗知,今已知之矣,守备必固,进必无功。”便罢兵回返。不过几人深悉贼不空手的道理,出师无功也无面目再见秦王,所以回军前却顺手将倒霉的滑国给灭掉。郑国却因此而被保全。
与弦高相比,杨幺的胆略的确丝毫不输。不过却是运气欠佳,时间早过了千年,如今的人们也不再如古人那般淳朴。若是弦高之事发生在今日,恐怕也只能哀叹着人心不古,而被三名秦将扒下一身人皮,与那四张拿来犒军的牛皮挂在一起。
“不过他的计策,破绽其实很多”岳飞看得很清楚,“就算不是因为第四营已经出发,箭在弦上,不得不动。只要静下心来一想,任谁都能看破其中的问题。”
虽然靖安军此来多有休整,其实进兵速度仍远过于旧朝官军。从靖安一营抵达鄂州算起,到今天,也不过过去了十一天,且除了主持鄂州防务和荆湖战事后勤的鄂州防御使。没有其他人知道靖安军团此行的目的。而从鄂州沿江西来,在君山驻扎,也不过两天。这么短的时间,远在洞庭湖西岸的钟相怎么可能会及时作出反应,并派出人手
且就算钟相在鄂州有谍报,并打探到消息,他也用不起车船,而普通的船只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一艘车船少说也要二十名踏板的人手,作为战船也许无所谓,战争中人力是最为廉价的,但若是常年放一艘车船在鄂州做谍报用。那就太奢侈了。
“所以杨幺他是自作聪明”
“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之故。他没有选择,只能拼死一搏了”
岳飞有些可惜杨幺,若他是普通的盗贼倒也罢了。只要他真心悔改,不是不能在军中寻个出路。但由于方腊之乱,如明教、弥勒教这等巫蛊无异的邪教,在朝堂内外,君臣上下,人人都抱着剿之而后快的想法。一旦跟邪教沾了边,属于其中的骨干人员,除了一死,就只有被流放一途,一如当年的方腊余党被流放麻逸的结局。
回头又望着西面水天交接的地方。按照时间计算,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远在三百里外,鼎州的战火应该已经点燃。王介的第四营应该已经围住了钟相的小寨,而沿湖的十几处水寨,还有乡间被蛊惑的愚民,就应该在听到消息后赶去救援。
而接下来的三天,岳飞他就会率领主力停留在离岸五十里的地方,等待王介发来的信号。
虽然不是如北地的两支龙骑营那般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军队,但每一位军官都是历经战火的英杰,而士兵们又是经过了九十天的新兵训练大纲,比起农民、渔夫,强出百倍,在心知援军就在数十里外等候时机,士气必定不会因被围攻而低落。
兵法有云:有必救之军者,则有必守之城。如今有援军在外,王介的第四营并不需要过多的担心。而且除了武器、后勤、训练之外,土木作业的能力,也是旧日的东海军、如今的皇宋陆军,傲视群雄的法宝。光凭人命来堆,别想打破他们的防线。
铲除妖人,歼灭贼军,也就在这三天。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王介却在尸山血海堆积起的营寨中大发雷霆。十几个披挂整齐的军官,在他面前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不是因为失败。而是因为胜利
不该有的胜利
“这些天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冲得太猛不要杀得太狠悠着一点,放松一点怎么一打起来全都当了放屁了”
十几名军官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互相联络着,一起叫起撞天屈来:“下官也没想到啊,只是稍微试了试力,寨子一下就破了”
王介一脚将踩在右脚下的一颗首级挑起,抓着发髻,在部下们眼前晃着:“这是什么东西钟相的六阳魁首都给拧下来了,还说是稍微是不是要一口气将洞庭湖边的寨子全都给破了才叫正常”
甩手又将钟相的首级抛地上,王介的嘴皮依然不停的喷着口水,“要真能那样倒好了不像如今,打得不上不下,下面的仗怎么继续其他三个营转眼就要到了,你们叫俺怎么跟他们交代”
十几个军官,各自都是指挥着几百人的校尉,有品级、有身份的武臣。但王介一顿骂,他们却不敢回嘴。谁叫他们把事办砸了
而王介也是有苦说不出,他也没想到,他登岸后,仅仅是让麾下的士兵对着钟相的寨子冲了一下,试探一二。却没想到,连着水陆,看似坚固的军寨,竟然一鼓而破。钟相领着兵慌慌张张的逃出寨子。为了拦住钟相的退路,将他赶回寨中,王介急派了手下最精锐的营部都去阻挡,但更意外的是,钟相领出来的一千人会被不到一百支火枪的一轮齐射打得全军溃散,转眼之间,势力几百里,教众数十万的天大圣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于乱军之中,连究竟是谁立的头功也没人知道。
岳飞不曾料到,王介也不曾料到,声势浩大、甚至直追当年方腊的鼎州钟相,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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