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敖看了一眼。
提单上确实写得明明白白: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凭单运调扬子公司平津办事处从天津运往北平的美国大米一千吨。
方孟敖转望向那个军需处长:“你的呢”
那军需处长早将提单拿在手中,当即递了过来。
方孟敖也看了一眼。
提单上也写得明明白白:国军第四兵团凭单运调扬子公司平津办事处从天津运往北平的美国大米八百吨。
马汉山在一旁也看清了,立刻骂道:“黑了心的混账王八蛋,一家货卖两家主方大队长,押粮的人就在尾车上,得立刻去抓”
方孟敖望向了郭晋阳:“带两个人把押粮的人抓来。”
“是”郭晋阳立刻和另外一个队员拿着枪向尾车走去。
曾可达已经没有心思处理文档了,笔直地坐在椅子上静默养神。
这也是建丰同志率先垂范每日必做的功课静坐一个小时,反省这一天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曾文正公当年在兵营鏖战时每日都坚持静坐四刻,定力由此而生,神明由此而清。
“报告。”门外那个青年军军官低声的报告声传了进来。
曾可达睁开了眼:“请进来。”
“是。”那个青年军军官进来了,在他耳边低声报告道,“梁经纶同志刚才一直在跟共党学委的人开会,好不容易才联系上。见面的地方安排在燕大郊外。这么晚了,可达同志还得换衣服,有一段路还得骑自行车。是不是太辛苦”
曾可达:“我马上换衣服。”
北平火车站货运站台。
“马局长、钱处长,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吗”被郭晋阳押来的这个二十多岁的人,一过来不等别人问他,反倒望着马汉山和那个军需处长发问。
马汉山和那个军需处长显然跟他很熟,这时都不接言,也不看他,只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一眼望去便心生憎恶。
此人上穿一件夏威夷短袖衬衫,下着一条华达呢轻绸西裤,棕色的尖皮鞋,满脸的不满意,身边还带着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子。
那人大约也知道身边这个空军军官是个把舵的人,但依然不放在眼里,只望着马汉山和那个军需处长:“有什么问题你们两家协商解决嘛。我今晚还得赶回天津。”
“这里脏死了”他身边那女子接言就是牢骚,“我先回客车车厢去了啊。”说着就要走。
郭晋阳立刻挡住了她的去路:“谁叫你走的回去”
“什么人啊敢对我们这么凶”那女子兀自不省,对那个青年男人,“打电话,我们立刻给孔总打电话”
那个青年男人也十分生气:“谁是北平车站负责的电话在哪里”
“省了吧,孔副主任”马汉山一脸不以为然,对着那个青年男人,“白天电话里你们孔总答应得好好的,今晚一千吨大米准定给我们运到。怎么又弄出个第四兵团的军粮你们耍人也不要这样耍嘛”
“怎么耍人啦谁耍人啦”那个孔副主任腔调比马汉山还高,“市场这么萎缩,交通又这么困难,国军要粮,你们民调会也要粮,我们一时从哪儿弄那么多粮去马局长,我们的生意可是直接跟南京方面谈好的,还轮不到你来指责我们孔总。”
“那你说这一车粮食到底是给我们的,还是给第四兵团的”马汉山就是要当着方孟敖的面让他把话说穿。
“是嘛。”那个军需处长也接言了,“你们给我们兵团打电话通知,今晚有八百吨军粮让我们来运,现在我们的人反让国防部抓了。这是怎么说”
那个孔副主任这才望向方孟敖,心中预感此人不好对付,但依然不肯放下架子:“你就是国防部的请问国防部哪个部门的”
“回答他们两个人刚才的问话。”方孟敖盯着他,眼睛眯了起来。
那个孔副主任怔了一下,立刻又硬了起来:“我不会回答他们。不管你们是哪个部门的,都没有权力让我在这里回话。有什么事情你们弄不清楚,可以去请示你们的上司,向南京方面问去。”说到这里他居然又转望向马汉山和那个军需处长,“这车粮你们下不下不下,剩下的我拉回天津了。真是我们走。”
“抓了”方孟敖低声下令。
郭晋阳手里的铐子早就准备在那里,一只立刻铐住了这个孔副主任,另一只铐住了他身边那个女人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那孔副主任一阵剧痛说不出话了。
郭晋阳手中使劲,手铐的钢牙紧卡下去
方孟敖:“这两个人,还有第四兵团那两个人都带回去这一车粮食今晚运回军营。人和粮明天都交给五人小组发落”
第23章稽查大队
凌晨两点。
尖厉的电话铃声在五人小组组长、中央财政部总稽核杜万乘的床头响起。
杜万乘猛地惊醒,伸手便去床头摸眼镜,偏让他摸着了话筒,刚放到耳边便被电话里的声音闹蒙了
电话里竟有两个声音在交替地吼叫:
“我是华北剿总司令部”
“我是国军第四兵团”
“是财政部杜总稽核吗”
“是五人小组杜组长吗”
“我们傅总司令托我向你传话,你们财政部管不好钱,还要到北平来把前方的战事搅乱华北的军事他指挥不了了,请你们王云五部长来指挥吧”
“我们第四兵团向你严重抗议,今天晚上的事是谁安排的为什么派人把我们的军粮抢了到底是谁给你们的权力你们这个五人小组到底要干什么”
杜万乘彻底被弄蒙了,另一只手终于摸到了眼镜,戴上了眼镜去看那个话筒,话筒清晰了,似乎对那两个同时传来的声音也有些摸着头脑了,于是对着话筒大声问道:“你们到底是华北剿总还是第四兵团你们电话局到底怎么搞的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总得让我问清楚我立刻开会,我们五人小组立刻开会调查”
再也受不了对方两个声音的交替吼叫,杜万乘赶忙将话筒搁下,坐在床上一阵发愣。
愣了几秒钟,他终于有些清醒了,颤抖着手拨电话:“内线吗马上给我接马临深主任房间”
内线很快传过话来:“对不起,马主任房间占线。”
gu903();马临深也是在几分钟前被尖厉的电话声突然惊醒的。惊醒时那一声长鼾正打了一半,一口气便有些喘不过来。惊魂甫定拿起了话筒,便被电话里两个同时吼叫的声音把脑袋轰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