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双眼睛惊诧地望向图书馆大门口。
另几双眼睛也惊诧地望向图书馆大门口。
前几天接到校方通知,图书馆主任严春明教授已经辞去燕大的教职,说是回了天津南开,这时却突然出现了
惊诧望他的有共产党学生,三五人。
惊诧望他的有国民党学生,二三人。
那三五人都是共产党学委燕京大学支部的骨干。
那二三人都是中正学社燕京大学的骨干。
还有好些共产党学生和国民党学生并不知道严春明的身份。
“还有些善后工作要移交。你们忙吧。”严春明回答得很简短。
和往日一样,他提着那只在法国留学时用奖学金买的、据说是19世纪手工制作的路易威登公文皮包,反着古旧的皮光,静静地从书架间、书桌前走过。
他并不理会,其实是看不见那些双诧望他的眼睛,只是隔着高度近视的厚玻璃眼镜向身边的学生轻轻点头。
他走到了阅览室大厅的尽头,走进了过道。
他从包里掏出了一大串钥匙。
过道尽头的门,便是善本书库,也是他办公睡觉的地方。
镜春园那间北屋的电话突然响起。
骨节崚嶒的一只手拿起了话筒,是刘初五。
他显然刚到这里不久:“我是。张老板。”
也就听了两句,老刘好生吃惊:“一刻钟前他才从我这里离开的,都安排了,让他去那边我以党胆量和人格保证,绝没有叫他回学校我这就查明,然后向老板报告”
放下电话,老刘在那里发怔,突然叫道:“小张”
“在。”门从外面推开,一个精壮青年低声应道。
老刘的目光好不瘆人:“你把严教授交给接应的人了吗”
那小张:“交给了。”
老刘:“交给谁了他现在在燕大图书馆”
那小张也立刻紧张了:“不会吧”
老刘:“什么不会严教授如果出了事,我处理你先出去”
老刘又想了片刻,终于提起了话筒,拨号。
严春明坐在燕大图书馆善本室里,像是有意要冷落那电话,让它响着,捧起一摞书,叠在另一摞书上,拿起白湿毛巾在擦着自己的书桌。
那电话比他还要固执,第一遍响完,第二遍又响了起来。
严春明一只手依然在擦着桌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拿起了话筒:“我是严春明,正在收拾善本书,有话请简短些。”
老刘像是被舂油的大木锤在胸口狠狠撞了一下,猛吸了口气,才使自己镇静下来:“严教授,我这里刚给你找到了一本汉朝的善本书,叫什么玉台新咏,立刻过来拿。听明白没有”
严春明出奇的平静:“刘老板,汉朝没有善本书。我不过来了,这里离不开”
接着,他还是惊了一下,对方的话筒搁得好响
严春明看着手中的话筒,出了一会儿神,轻轻搁下。
该来的都要来,唯有坦然面对。
燕大图书馆阅览大厅内又多了好些学生,还有人从门外陆续进来。
若有意,若无意,共产党那几个学生骨干,国民党那几个学生骨干都在暗中观察进来的人。
这几双眼睛同时警觉了,同时盯上了一个人。
这人身上挎着一个帆布工包,手上提着一个插满电工用具的提包,一边让着蜂拥而进的学生,一边穿过书桌,走了进来。
是校工老刘。
那个管理员远远地望见,走过来。
但见那个老刘已经走向一个就近的学生国民党中正学社的一个学生,问道:“请问严教授是哪个房间”
那个学生望了望他,然后向最里边的通道一指:“走到头,最里边正对着的房间就是。”
“谢谢了。”老刘便向里边走去。
“什么事谁叫你来的”那个管理员叫住了他。
老刘又站住了:“严教授打电话说他的灯坏了,总务处叫我来修。”
“哦,去吧。”那个管理员接着又叮嘱了一句,“那是善本室,不要把书弄坏了。”
“知道了。”老刘走进了过道。
一双眼睛在召唤刚才那个被问话的国民党学生,这个学生悠悠地走了过去。
问话:“他是校工吗”
“是校工,到我们宿舍修过灯。”那个被问的学生回道。
“他说是严春明房间的灯坏了,总务处通知他来修灯。”那个被问的学生又低声道。
燕大图书馆善本室的门关上了,立刻加了闩,老刘也不搭理严春明,径直走向里边一排书架,爬了上去,拧卸天花板上一个并未亮开的灯泡。
严春明:“那个灯没坏。”
老刘:“坏没坏我还不知道,你过来看。”
严春明只得走了过去,站在书架旁,也不仰望书架上的老刘。
老刘在书架上蹲了下来,将换下的那只好灯泡在书架上轻轻磕了一下,那只灯泡里的钨丝立刻断了,接着从工包里拿出一个新灯泡,低声说道:“公然违背指示,你要干什么”
严春明:“我要负责任。”
老刘:“负什么责任”
严春明:“负全部责任。”
老刘:“什么全部责任”
严春明:“燕大学委是我负责,梁经纶直接受我领导,我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国民党特务身份,一切严重后果都应该由我来面对。”
“就凭你”老刘站起来飞快地换了新灯泡,跳了下来,“我现在代表华北城工部和北平城工部命令你立刻离开,这里的屁股组织上来揩。”
严春明没有接言,当然更没有离开的意思。
老刘也不再搭理他,从工包里抽出一根一尺多长的钢棍,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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