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陈两人齐齐一怔,楚煌轻咳道:“我着军士过来搬些军械。”
“少侯留步。”卫都见他转身要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臂膊。
“长史有何话说”楚煌瞅他一眼,微微皱眉。
“可否借一步说话”卫都也不待他分说,拽着楚煌的衣袖闪身到一排铁架后面。
“你这是作甚”楚煌愕然道。
“道长莫非从不顾念我家郡主的生死”卫都沉声问道。
楚煌目光一亮,“子衿现在何处”
“生死不明。”卫都摇头叹息,“道长术法高强,为何不设法找寻郡主下落,难道投身黄天便是道长志意所在”
“黄天军有何不美”楚煌道。
“自古邪说扰攘,非是救百姓,实乃祸天下。自陈胜、吴广托鬼狐之言,鱼腹之书纠合刑徒,至汉末黄巾,张角创太平道,其势乃大。几千年来,每逢天下大乱,豪杰并起,必有此辈侧身其中,推波助澜,欺惑愚众。摩尼教、白莲教、天理教、义和团此起彼伏,屡试不爽。清末洪某拾耶教之余唾,假借种界之名,席卷天下,横暴无度,甫下南京,便志得意满,自相戕害,与满清何分轩轾”
卫都慨然言道:“道长不记五十年间事乎真所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也。我中夏几千年来,常受官宦腐败、蛮族入侵之害,加上邪说扰攘,可以并为三矣。官宦腐败则国亡矣,蛮族入侵则种危矣,邪说扰攘则道丧矣,故而孟子辟杨、墨,韩子拒佛陀、宋儒各持正统,扞格不能相下,非是自为町畦,实有不得已之处。如今西风东渐,中夏不能自振,卫国帅有崖山之失,海天相限,被祸犹深。道长审黄天与朝廷为何如乎”
“长史言词痛切,让人感奋。”楚煌叹道:“实不相瞒,前因我叔父新丧,后事须人料理,故而蹉跎至此。我与黄天并无流连之意。”
“如此甚好。”卫都松了口气,低声道:“王妃有事与你相商,我去外面守着。”
卫都快步走了出去,铁架后面便剩下陈、楚二人,楚煌稍觉尴尬,施礼道:“行素见过夫人。”
陈鱼忙道:“道长不必多礼,前时多有怠慢,还望道长莫怪。”
楚煌也不知她说的前时竟是何时,一笑道:“夫人有事”
陈鱼轻吁道:“恳请道长助我脱此牢笼。”
楚煌微吃一惊,缓缓道:“此事说也不难,但方今南国共苦战斗不休,外间兵连祸接,朝不保夕。夫人一介弱质女流,全然不通术法,又手无缚鸡之力,即便脱身而去,只怕也是寸步难行。”
“道长有所不知。”陈鱼轻柔一叹,“我本是浣纱溪畔一贫女,裴行寂为求富贵,将我献与兰王,以色事人,诚非所愿。只缘裴氏于我有恩,兰王真心怜我,才忽忽至此。现今兰王尸骨未冷,一双儿女生死难知,每一念此,便心如刀绞,只恨肋无双翼,不能奋飞,我又岂肯他从但教见我双儿一面,陈鱼虽死不恨。”
楚煌沉吟道:“话虽如此,天地广大,欲寻兰毓姊妹下落,实非容易。况且夫人柔弱如此,天下攘乱如彼。稚子怀抱金砖而过市朝,我知其必被攘夺。任广图素有侠名,尚不失为豪杰之士,今日平定南国,声望如日中天,夫人若肯委身于他,一则芝兰可庇风雨,二则可借他之势找寻兰毓姊妹,庶几事半功倍。夫人何不三思”
第317章封金挂印
陈鱼面颊涨红,冷泉般的眼眸中露出恼怒之色,半晌才轻声道:“我若肯委顺于他,还来求你作甚么”
楚煌一时语塞,微喟道:“天下事已如此,苟全性命于乱世,亦贤者所不能免。还望夫人善自爱惜,莫要轻言死字。”
陈鱼摇头道:“我只盼寻得毓郡主和双儿,避世离居,了此残生,力可拔山之楚霸王尚有虞兮奈何之叹,乱世雄杰何足相托。设使任广图一日兵败身死,陈鱼又将流落何处倒不如早离纷争,免生后悔。”
楚煌笑道:“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多少雄才遗讥千古,夫人有如此识见,楚某安敢不效微劳。”
陈鱼盯他一眼,垂眸道:“方才陈鱼出言无状,还请道长海涵。”
“是行素冒失了。”
“我还有一事相求”陈鱼微觉赧然。
楚煌一怔,忙道:“夫人但说无妨。”
陈鱼迟疑道:“道长方才所言亦是我心中所虑。我想拜道长为师,学习一些自保的法术。不知道长可能答允”
楚煌失笑道:“在下这点微末道行岂能做人师傅,夫人若是愿意学时,我指给你门径便是。”
陈鱼正要称谢,却见卫都快步闪了进来,打量两人一眼,询问道:“道长可肯答应相助”
陈鱼微一颔首。
卫都喜道:“此事借道长之力,当可万无一失。我已让两个文吏点齐了抚金,事不宜迟,道长这就带着夫人返回营寨,只要出了王城,任南王便奈何你不得。”
“长史是兰王旧属,我这一逃,任广图必会迁怒于你,你可有脱身之法”
陈鱼大感歉然,这几日临安遽然失陷,王府卫军溃散无余,让人大生“十万将士齐解甲,竟无一个是男儿”之感,卫都不顾生死护卫她逃命,确是忠勇可嘉。
“王妃但请放心,我已知会红珠三人,道长等人一出王府,她们便会寻隙逃生。三人都是道门弟子,术法不俗,王府守卫定然拦她们不住。至于我现已做了南王府的长史,我虽才识固陋,于黄天却还有些用处,任南王没有真凭证据,断然不会降罪于我。”
卫都说着俯身从铁架下面拖出一口朱红大箱,打了开来。楚煌探头看时,偌大的箱子里面竟然只有区区几锭白银,另有几本破旧的账册,卫都伸手拿出,拍落上面的灰尘,倒有数片短笺飘落下来。
楚煌伸手一抓,不待那笺纸落地便收入手中,随手翻看却见上面净写着什么“某吏部支取银钱若干”,“某郎官借得金银多少。”
“这是什么”楚煌奇道。
卫都打开别个木箱将账册投了进去,又从楚煌手中接过借据,摇头叹道:“几十年来,朝廷任人惟亲,污秽不堪,官吏巧言令色,只知道中饱私囊,上欺国家,下虐百姓,朝令夕改,沦为笑柄。自神国肇立,孤戾之气让人寒心,天齐帝以神明自居,聚九州之铁铸成大错。一旦晏驾,天下已是哀鸿遍野,元气凋丧殆尽。摄政虽稍知返矣,奈何亦是不学无术之徒。赖我民勤苦,国本稍滋厚矣。朝廷方顾视四方,以雄杰自视。狼行狗视之徒夤缘求进,井蛙鼓腹,何识治道”
“昔日,秦皇修阿房宫、骊山墓,刑徒揭竿,豪杰并起,隋炀帝造大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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