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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丰田皮卡慢慢驶过我们。几个脸色严峻的青年人蹲在车斗上,肩膀扛着俄制步枪。他们全都留着大胡子,

穿着黑色长袍。有个皮肤黝黑的家伙,看上去二十出头,皱着一双浓眉,手中挥舞着鞭子,有节奏地甩打车身一侧。

他溜转的眼睛看见我,和我对望。终我一生,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遮无拦。接着那个塔利班吐了一口沾有烟丝的

口水,眼睛移开。我发现自己又能呼吸了。皮卡沿雅德梅湾驶去,在车后卷起一阵尘雾。

“你怎么回事”法里德嘘声说。

“什么”

“永远不要瞪着他们你听到了吗永远不要”

“我不是故意的。”我说。

“你的朋友说得对,老爷。好像你不该用棍子去捅一条疯狗。”有人说。声音来自一个老乞丐,赤足坐在一座

弹印斑斑的建筑的台阶上。他身上的旧衣磨得破烂不堪,戴着肮脏的头巾。他左边眼眶空空如也,眼皮耷拉。他举

起患关节炎的手,指着红色皮卡驶去的方向。“他们开着车,四处寻找。希望找到那些激怒他们的人,他们迟早会

找到,然后那些疯狗就有得吃了,整天的沉闷终于被打破,每个人都高呼真主至尊而在那些没人冒犯他们的

日子里,嗯,他们就随便发泄。对吧”

“塔利班走近的时候,你的眼睛要看着地面。”法里德说。

“你的朋友提了个好建议。”老乞丐插嘴说。他咳了一声,把痰吐在油污的手帕上。“原谅我,你能施舍几个阿

富汗尼吗”他喘着气说。

“别理他。我们走。”法里德说,拉着我的手臂。

我给了那个老人一张十万阿富汗尼的钞票,大约相等于三美元。他倾着身子过来取钱,身上的臭气好像酸

牛奶和几个星期没洗的臭脚扑鼻而来,令我欲呕。他匆忙把钱塞在腰间,独眼滴溜溜转。“谢谢你的慷慨布施,

老爷。”

“你知道卡德察的恤孤院在哪里吗”我问。

“它不难找,就在达鲁拉曼大道西端。”他说,“自从火箭炸毁老恤孤院之后,孩子们就搬到那边去了。真是才

脱狼群,又落虎口。”

“谢谢你,老爷。”我说,转身走开。

“你这是第一次吗”

“什么”

“你第一次看到塔利班。”

我一语不发。老乞丐点点头,露出微笑。嘴里剩下的牙齿屈指可数,泛黄且弯曲。“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们

席卷喀布尔的情景,那天多么高兴”他说,“杀戮结束了哇,哇但就像诗人说的:”爱情看似美好,但带来麻

烦。“

我脸上绽出笑容,“我知道那首诗,哈菲兹写的。”

“对对,是他写的。”那老人回答说,“我知道。我过去在大学教过它。”

“你教大学”

老人咳嗽,“从:1958年到1996年。我教哈菲兹、迦亚谟、鲁米、贝德尔abduqaderbayde16441720,

生活在印度莫卧儿帝国,但用法里语写作,通常被当成阿富汗诗人。原书作:beyde,有误、雅米ahadjai

10481141,古代波斯诗人、萨迪。我甚至还在德黑兰开过讲座,那是在1971年,关于神秘的贝德尔。我

还记得他们都起立鼓掌。哈”他摇摇头,“但你看到车上那些年轻人。你认为在他们眼里,苏菲主义sufis,伊

斯兰教一个塞行神秘丰义的派别有什么价值”

“我妈妈也在大学教书。”我说。

“她叫什么名字”

“索菲亚阿卡拉米。”

他那患白内障的眼睛闪出光芒:“大漠荒草生息不绝,反教春花盛放凋零。她那么优雅,那么高贵。真是悲

剧啊。”

“你认识我妈妈”我问,在他身边蹲下。

“是的,我认识。”老乞丐说,“过去下课后我们常坐在一起交谈。最后一次是下雨天,隔天就期末考试,我们

分享一块美味的杏仁蛋糕。杏仁蛋糕,热茶,还有蜂蜜。那时她肚子很大了,变得更加美丽。我永远不会忘记她那

天对我说的话。”

“那是什么请告诉我。”爸爸每次向我提起妈妈,总是很含混,比如“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但我一直渴望

知道细节,比如:她的秀发在阳光下是什么样子,她最喜爱的冰淇淋是什么口味,她最喜欢哼唱的歌是哪一首,她

也咬指甲吗爸爸关于妈妈的记忆,已经随着他长埋地下。也许提起她的名字会唤起他心中的负疚,为她死后他犯

下的事情。抑或是因为失去她的伤痛太深,他不忍再度提及。也许两种原因都有。

“她说,我很害怕。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我深深地感到快乐,拉索尔博士,快乐成这样,真叫人

害怕。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他们只有准备要剥夺你某种东西的时候,才会让你这么快乐。我说,快别胡说。

这种想法太蠢了。”

法里德拉我的手臂。“我们该走了,阿米尔老爷。”他轻声说。我将手臂挣脱出来,“还有呢她还说什么了”

老人露出柔和的神情。“我希望我能替你记起来。可是我不记得了。你妈妈走得太久了,我的记忆四散崩塌,

像这些房子。对不起。”

“可是哪怕一件小事也好,任何事情都好。”

老人微笑,“我会想想看。这是承诺,记得回来找我。”

“谢谢你。”我说,“太谢谢你了。”我是说真的。现在我知道妈妈曾经喜欢涂了蜂蜜的杏仁蛋糕,还有热红茶,

知道她用过“深深地”这个词,知道她曾为快乐烦恼过。我对妈妈的了解,从这个街头老人身上得到的,甚至比从

爸爸身上知道的还要多。

露宿街头的老乞丐恰好认识我妈妈,这在多数非阿富汗人眼里,也许会是匪夷所思的巧合,但我们对此只字不

提,默默走回那辆汽车。因为我们知道,在阿富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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