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还是回来啦。”介未休嘘叹一声,顿了下又道,“真是天理报应,丝毫不爽啊。他自己配的药,却害了自己的妻女。离地三尺有神明,害人终害己。”我惊问道:“原来老先生早知道她是东方前辈和白前辈的女儿”介未休嘿嘿而笑:“天下除了你,也没几个不知道的,你就真的不知道算啦,过去的事情,不说啦,不说啦。”
小童将大缸刷洗干净,泡上了药。介未休仔细检查一遍,从腰带上解下一只小葫芦,托在手心稍稍停了一下,便将里面的白色药粉全倒了进去,用手搅了搅,吩咐小童:“预备两桶清水。”又吩咐我除去无瑕的衣裳,将两桶水冲洗了无瑕。时近寒冬,冰水刺骨,无瑕被水泼中竟毫无知觉。只是在进入大缸的一刹那,才被药水一激,猛然惊醒过来,手脚痉挛,大声惨叫起来。我痛心不已,伸手要去拉,却被童子拖住。介未休点了无瑕昏睡穴,用核桃木缸盖将将缸口封死,只留无瑕一颗人头在外面。介未休吩咐童子将无瑕头发剃光,用药水将她脸上伤口洗尽。
我低垂着头,不忍再看。介未休叹息一声:“她命中有此一劫。”
我问道:“当日东方前辈说只有到孤隐峰才能找到治伤的草药,难道先生也无能解救”老先生颔首一笑:“西隐医药举世无双,余牙子爱医人,钟纯子爱杀人,东方英正独爱制药,噬魂丸是他集大成之作,老朽如何能解的此药能迷幻人的心智,中毒之人犹如魂魄出窍,非似醒非醒,一切都听命于施药之人。中毒后三日内服用解药,并不伤元气。
过了三日没有解药,则毒素在体内淤积,先是皮肉溃烂,神情呆滞。最后全身脓烂可见白骨,一年后非死既痴,神仙难救。噬魂丸的解药配方其实很简单,但其中最关键的一味仙珠草普天之下只有孤隐峰能采到。我方才用的白药粉就是仙珠草,可惜份量不足,所以只能暂时减缓她的病情,却不能根治。”
童子将无瑕剃光头发,又将她脸上的伤口洗净上了药。无瑕脸色浮肿,皮肤暗紫,昔日的花容月貌已荡然无踪。
童子燃了几根香木驱散了恶臭,又炒了一碟鸡蛋,一碟竹笋,一碟猫耳菜,一碟老腊肉,用竹筒蒸了两筒白米饭,烫了一壶自酿的苦叶酒,把桌子端到竹篱外的上风口。顾青阳喝了点酒,吃了点饭,就觉出身体疲乏起来。介未休道:“她要泡一天一夜哩。”劝顾青阳进屋睡上一觉。童儿领我到后面草屋躺下,头一沾枕头就入了梦乡。
梦中,我看见她白衣飘飘,含羞着走向自己
一觉醒来,草庐外红日西坠,天朗山青。我暗忖:“若她病好,能与她隐居于此,此生何憾”
我刚走出屋门,一张大网当头罩下,顿时把我拖翻在地。一个黑衣人手持尖刀滚地来袭。我摸起一枚石子弹了过去,嘶地一声,石子洞穿黑衣人的腿骨,痛的他倒地惨叫不绝。我喝了声:“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个细腰丰臀的黑衣蒙面女子抚掌而笑:“顾右使果然好功夫”她的身后一群黑衣人押解着介未休和童子。
介未休武功并不在我之下,黑衣女子能将他拿住,实力倒不可小觑。我定了定神,说道:“有什么你们冲我来,跟他们无关。”黑衣女子冷笑道:“顾右使久不在江湖,江湖上的勾当真忘了吗你武功在我之上,我不拿人岂敢胁迫你”我问:“你想怎样”黑衣女子道:“有人出了大价钱要买你一双脚。你自己斩下来我就放人。”我说:“我若不答应呢”黑衣女子哼了一声:“你能挣开金蚕丝网我自然放人。”
我叫声“多谢”双臂一叫力,金蚕丝网如同一件破布衫被扯的七零八落。黑衣女子似乎早已料到,呼了声:“撤”一把银针撒向无瑕,我舞起一道剑屏护住无瑕。黑衣女子早丢下介未休、童子逃之夭夭。
童子抄起一根木棒就要追赶,介未休叫了一声:“穷寇莫追快救人”
三人查看木桶,发现一条水线往外激射,介未休大惊,打开缸盖,在无瑕的背上找到了一枚细若牛毛的银针。介未休拔针在手,脸色一变,我问:“怎么样”介未休道:“针上有毒,好狠的心”我的头顶上霎时响起了一声闷雷。
介未休安慰道:“不会伤及性命,但,将来纵然能解去体内之毒,只怕也是全身疤癞,容颜尽毁。”我说:“她这般要强的人,这岂不是要了她的命。”介未休笑了笑道:“也不必太悲观,或许余牙子能有办法。”我自然知道余牙子的医术要高过他,却故意问道:“余前辈的医术难道比先生还高”介未休道:“我当年不过是他的药童,他嫌我愚钝始终不肯收我为徒,你说说谁更高明可惜了我的一副好寿材。”
介未休吩咐童子将存在他寝室里的一副楠木棺材擦洗干净。童子惊道:“师父,你舍得”介未休喝道:“多嘴”童子嘟哝道:“你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棺材擦洗干净后,童子在底板上浇了层粘稠的黑药油,稍稍风干,又垫了层厚厚的草药,再浇上褐色药油,药油稍干再放一层草药,然后又浇上药油,反复五次,最后铺垫了一层金丝软草。顾青阳将白无瑕赤条条地放在软草上,双手交叉在腹部,用一块手帕掩住私处。介未休在她身上撒了些软草,浇上一层药油,等稍干再浇第二层,反复三次,除口和鼻外,无瑕全身都被黑色的药油覆盖。
介未休再三叮嘱我:“每五日给她喂一次清水,每次只喂三汤勺。这些药膏不可以沾水,不可以直射阳光。若有一点闪失,便是个终身残疾。”我已哽咽难言,介未休一摆手道:“罢了,罢了。是我欠你们的。”说话时脸上显出无尽的苍凉,也不和我招呼,提起药锄默默地走出小院往后山去了。
我问童子道:“先生为何这般伤悲”童子道:“师父费了千辛万苦才采集到这些草药,可保尸身千年不朽。西隐一脉对名利看得极轻,对生死却看得极重。生前想尽办法享乐长生,死后要尸身千年不坏,只有这样才能成仙得道。收罗了半辈子的东西突然没了,你说他心里如何能好受”我赶忙往后山去找介未休,但,暮色苍茫,哪里有人影
童儿追上来,呵呵笑道:“你何必介怀,等白姐姐的病好了,你们成了亲,你也就是西隐一脉的人了。到时自然有机会报答他。”他见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就解释道:“师父小时候给余牙子做了十二年的炼药童子,做梦都想拜他为师,却被拒之门外,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你能帮他入门,岂不就还了他的恩情”我点头称善。
童子又道:“我听师父说孤隐峰常年隐在云雾里,即便到了山脚也难寻见,你要有些耐心。还有余牙子这个人脾气不好,人也固执,你小心应付才是。不过,他婆娘倒是个热心肠,到不妨求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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