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自己也没好到哪里,他的发上衣衫上,全是沾到的发黑的血污,他的血和敌人的血。多半还有,兄弟的血。以两百残兵对两万精锐,这不是打仗,而是单方面被围剿。
哪怕是陆恒,也毫无方法。
“将军,可否将印玺放在末将这儿。”原先那将军指挥好士卒,对陆恒道:“若是不幸,不幸被擒住,那些贼子定然会搜查将军,末将便将玉玺吞下肚中。”
陆恒伸手从怀中掏出印玺,这是主帅调兵之玺,也是陆恒现在的保命符。
若非估计着这,他们早就被围剿格杀。
“仔细搜山,小心有埋伏,我就不信他还能深藏九尺地下了,”林青衣追捕得从容不迫,挥手下令道:“便是这样,我也要掘地将他挖出来。“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大片面积的仔细搜山,便是只兔子,也能掘出来。
窸窸窣窣片刻,陆恒举目四周,已尽是拿着箭羽的士卒。他们彻底被包围住了,五千人马算不上多,但哪怕再少上一倍,也不是陆恒这几百残兵能战胜的。
“将军,交出主帅印玺,”林青衣毕竟是林青衣,极其了解陆恒的性格,说的话没有虚言,而是直接简单地道:“你若降于阵前,可保身后士卒不死。”
“叛贼不得好死”不待陆恒应话,他身后的士卒怒极大吼道:“我等愿同将军死战到底决不归顺逆贼”“我等愿同将军死战”
“叛贼”林青衣呵呵笑了笑,冷冷地道:“我捉拿安西将军可是奉了君命的。念尔等毫不知情,方才既往不咎,若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怕是真要死在异乡此地了。”
“一派胡言,将军我们杀上去吧”
见无人信他,林青衣皱了皱眉,陆恒平日里爱惜士卒,既不苛责也非毫无规矩,训练出来的士卒果然忠心耿耿。他于是挥手,淡淡地道:“放箭吧。”
此地是山林,地势复杂不说,树木山石藏身之处也极多。林青衣很快下令停箭,二十支弓也射不准一人,可以说只是无功之劳,“上前,围剿全军。”
身边白数残军剩下的少之又少,陆恒挥舞着剑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他紧紧抿着唇,只想要拉扯下尽可能多的陪葬,胡人杀晋人,晋人也杀晋人。
他的一身热血仿佛是笑话,想着北伐收回故土,士族看到的是他军功过盛;皇族在意着他功高震主。早有桓温前车之鉴,他却只当是别人权欲过大。
当真是愚蠢,蠢不可及。
剑哐当脱手,陆恒闭目就死的那刻,急迫地想念着谢幼安,血液沸腾,死不瞑目。他睁开了眼,想要看着剑是怎样落到他的身上,头颅怎样脱离自己身体。
他这些年看过太多别人的样子。
热血喷溅了他一身,却还是别人的鲜血唯一的副将凑过身来挨了这一剑,临死还将自己的剑塞到陆恒手里。他狠狠地握着这把剑,反手砍了那士卒的,鲜血飞溅,又多一陪葬。
仿佛回光返照,陆恒握着手里的剑,勇猛更甚之前,逼得包围他的士卒连连后退。
“保护安西将军”山林忽然涌现第三批士卒,仔细一看,领头之人竟带的是一帮佃户,武器是耕田的锄头,号令这帮假士卒道:“分成三列,凤起阵上,不得退后。”
那些佃户举着锄头镰刀,第一列还有举着盾的,第二列斜举着镰刀,最后一列有时分散,有时聚拢护着侧翼。林青衣的军队也是善战之兵,可一来被陆恒之勇威慑住了,二来对安西将军下手也没士气。
竟在一群临时军面前败下阵来。
那中年士人驱马上前,对陆恒道:“安西将军可还安好”他面容普通,其貌不扬,声音却清朗悦耳。此人似极擅布阵,也不像是他的敌人,一线生机陆恒很快地反应过来,应声说道:“仆伤势不重,先生自己当心”
“第一列退后,换侧翼向前,第二列待命”他发号施令结合阵法,林青衣便也下令全军靠拢,结阵迎敌。那面容普通的中年士人,见此微微一笑,眸中有狡黠之色闪过。
他从袖子中取出球状物,拨开塞子向着林青衣那儿扔去。眨眼间,轰鸣声响,数百士卒被炸倒在地,火焰凭空出现,燃烧起来。剩下士卒无不双股颤颤。
那士人便趁此扬声道:“降我者生,逆我者诛降我者生,逆我者诛降我者生,逆我者诛”第一遍后,残军迟疑看着林青衣。第二遍后,已有几人俯身跪倒在地,第三遍话刚落,敌军全军俯首投降,还有不少恐惧的忍不住当了逃兵。
林青衣骑在马上犹自浅笑,似乎大败的不是己方。陆恒咳嗽了下,握着剑靠近林青衣,眼神一直望着他,剑抵在他胸口,道:“还有没有要说的话”
林青衣微笑摇头,陆恒的剑便直直插入他的胸口。自己继而也控制不住的向后倒去。
待陆恒再次恢复意识,已然躺在了干净柔软的胡床之上,睁眼便见到了谢幼安。她撑着下颔垂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几乎教他疑心是否是梦境。
“幼安”他不由轻轻唤了一声,谢幼安立刻惊醒,微眨了眨长睫,忍着眼泪说道:“长仁,你终于醒来了。”
、终章
游山玩水,修身养性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已是太元二十一年,距孝武帝驾崩已有一载矣。
“儵鱼出游从容,是为鱼之乐也。”谢幼安俯视着江面细小的鱼,一群一游,自由自在,不禁微笑着道。江风从身后吹拂着衣袖,来人带着笑意,话被风吹得轻了三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谢幼安微一挑眉,往后退了半步,和他并肩站着接下去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他们说的是昔日庄子站在濠梁之上,和好友惠子的对话。庄子感叹儵鱼自由从容,惠子呛他道:“你又不是鱼,你哪里知道鱼是快乐的。庄子淡淡地道:“你又不是我,你哪里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
“嗯,既然夫人说儵鱼快乐,”陆恒却不按照惠子的话了,从身后环抱住谢幼安,笑着说道:“儵鱼自然就是快乐的。”
“娘亲,前边就是靠岸了,”话说了一半,那小孩住了口,嘟嘴轻喃道:“怎么又抱在一起了,打搅了,打搅了。”说着自顾自走了。
谢幼安哭笑不得,推开陆恒,唤道:“元子,过来。”
这男孩方七岁,身上穿着褐色交襟棉衣,脚上踩着牛皮小靴,圆脸大眼,可爱极了。他原是沙场孤儿,父母俱亡后被人贩卖为奴,谢幼安一时不忍,将其买了下来。
那时他还只六岁,扔着不管,最好的下场也是沦落为乞儿,怕是一个冬天也挨不过。谢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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