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那家的想做一只无名无姓的野鬼么。”
周毅面露不屑道:“他敢说么,估计祖宗十八代都是进出狗洞的劣等货色,时刻怕被人抄了老家。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罢了,砍了几个废物便以为得了多大的名头。”
王不破运足目力,捕捉年轻刀客的神色变化,虽然看不到多么细致,但是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怒气,只不过青年涵而不发反倒笑声连连,笑到最后,怒气渐消,情绪间隐隐透着阳春白雪自矜于下里巴人的意思。
这人有点意思。
王不破观察到青年右衽的领口,迥异中原门派的双手握刀高举的起手式,心里灵光一动,便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这小子多半出自无量海桑叶岛,传说中失败者的海外乐园啊。”
桑叶岛是无量海最靠近中原的大岛,气候温宜,不少迁居的中原人都在此岛定居,此岛也是中原武林人士出走外海落脚的第一选择,历经岁月变迁,桑叶岛的土著人口数量已经不及中原裔。
闻言,杜风、周毅、伊敌都有些恍然领悟。
楚项舞则于短暂的沉默中开口,坦然道:“说到失败者,你们蚂蚁窝才称得上是走投无路、藏污纳垢的垃圾场吧。冷嘲热讽你们中原人绕来绕去喜欢嘴上讨个便宜的,我没兴趣,刀底下见个真章便是”
下一刻,无量海青年的身影已然弹掠而出,取的就是蚂蚁们故意留下的空位
第四四章引线一
这条活路既然是杀手们给出来的,活路就不再是活路了。伺伏在那里的一定是个极度危险的家伙。
王不破认为楚项舞是明白的,而且对方话里也已经点透了,可是这小子还硬去施行,嘿,这到底是猖狂还是无知不管怎样,这人绝对跑不了,跟着就行了。
衣袂破空之声连连,所有人都开始飞速移动。
楚项舞率先没入了黑暗的路径,然而下一刻,不等方位严谨的蚂蚁追近,王不破分明看到那远去的人急速折回,迎面照上,就有一道亮线突然闪现,亮线像是切碎了黑暗虚空一般,致命冷耀。
生死极速,一点小小的干扰就会导致可怕的后果,偏偏在旁人看来,王不破窥见那刀光的一刻,不知受了什么影响,身形竟然有些僵硬。
其他人插不上手,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杜风、周毅、伊敌分散左右,真切的看着那刀光细线抹上了王不破的小腹。
剖肉断骨的拦腰斩
咚
闻声不见血。
预料中的场面破灭于撞钟般的沉响。
刀势顿止,竟然传来斩到厚重铁板般的触感。楚项舞眉头轩起,赫然看到王不破胸襟爆裂,一物轰然而出,挟着盖不住的盈盈炭火闷头砸来。
什么鬼东西
楚项舞侧身避开,却有星星炭火溶穿丝衣,点灼肌肤,滋滋未灭的痛感提示着青年,那病秧子藏在胸腹挡刀又抛出的物件竟然是一具货真价实的大号暖手铜炉。
青年捺住怒火,笼定心思。
他的秘刀得授于无量海某贵人的无聊演弄,追寻源头确是来自一部无上典籍的几个句辞,那典籍传承之高贵久远绝非楚项舞能够染指研读,就算楚项舞天资甚高,也只得表皮,难探真意,因此他这刀法虽然出手即诡谲莫名,夺机抢势,但却正像郑翠娥所言那般无法长久迷人眼目。
杀人的话,第一刀最好。
几个人中,楚项舞凭印象找上的王不破。面对合围,甚至更有大敌暗藏,他分得出轻重,较得出缓急,这趟中原之旅并不是专来找人霉头的,青年没有正面硬撼蚂蚁窝的打算,要来就来,要走就走,那才潇洒,可是挑拣的软柿子貌似也有点保命的活儿啊。
失手的刹那,数道气机迅速锁定了青年,强烈的杀意有若实质,火山喷薄抑或冰河冻结只在刹那,毫不迟滞,楚项舞果断爆发在杀招到来之前,青年人刀合一、无所保留的向王不破悍厉冲切。
王不破掷出暖炉,手臂撑开狐裘,从厚重的外衣里麻利闪出,脱掉的厚重皮袄似条巨蛇遗蜕般圈于臂膀,震膊抖腕间,狐裘大袄旋舞如大花,将刀客的凌厉攻势全数笼覆。
柔能克刚,但是接触之下立刻演变成利者为先。
漫天的破碎皮毛好似一场早来的冬雪,栩栩飞舞,楚项舞已然消失在黑暗的林木之中。
杜风、周毅飚射而出,紧追不舍。
“哎咿呀呀,这天杀的杀不死我,却是要冻死我啊。”王不破双手抱胸,枯瘦身材瑟缩成一团,牙关打颤看着伊敌,疑惑道:“人头就是功劳,当下天时地利人和,你不争一争”
伊敌微微一笑,道:“高大人让我办的事情我已做到,功劳嘛,来日方长。”
王不破把伊敌的口气在心里慢慢品琢,这才悻然的想到,若说功劳,这女人已是今晚最大的得利者,他不无嫉妒的道:“你开了个好头,希望你下面的路也这么顺利。”
“借你吉言。”伊敌退步而走,闻言面上笑容不变,一转身就没了踪迹。
荒野余留斑斑火焰,恰如晚之残灯。
夜色中一骡一马并辔而行,鞍上人均不言不语,遥远的后方偶尔传来断续震响,那惊天音暴到了此处,弱得仅能压过野草焚烧的噼啪声,两骑之后七八步的距离,一个头戴大大斗笠的小矮子脚踩灰烬,如影随形。
蔡书鱼弯背垂颅,低落的神色占据了整张面孔,他虽然勉力抓着缰绳,但给人感觉随便一个大的颠簸就能把他甩下骡背。
容曼芙斜睨着年轻的谏言,伊本来心中是没有多少情绪的,不过随着心底一张慢慢浮现的脸庞,便泛了涟漪。拿两人来做个比较,倒真有些类似呵,都是年轻人,都看上去书生气十足。差别只在于选择,那个单纯的家伙选择坚持信念,远赴外土他疆,音讯全无,想来此刻正在塞外的风雪里苦苦打熬着吧。不知怎地,那个家伙愈到绝境愈是不顾一切的执着天真总是让她无法轻易从记忆里抹消了去。
“谏言如此沉默,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么”容曼芙及时拉回心绪,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