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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大祸临头,却见那些凶光貌似对他失去了兴趣,通通围在骡子身旁,挥刀上下,开膛破肚。

老胡湿着裤裆,流着眼泪,颤颤抬头,见几位凶神正欲分食骡肉,当即又有了些力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起身,夺路而逃。

几位凶神倒也不追,只关心眼前的骡子。

杨长帆则完全傻眼了,第一他不认识回家的路,第二这里没有路灯,第三没了交通工具。

他装着胆子下了东倒西歪的车子,凑到几位凶神身旁:“几位可是狼兵”

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切肉割肠子,无意理他,只有最开始那人“嗯”了一声。

杨长帆终于放心几分。

“几位不去杭州嘉兴么”

“与瓦老太走散了。”那人答了一句,抬头瞪了一眼杨长帆,又拍了拍死骡子,“补给。”

“在下本地人,没了骡子回不了家。”杨长帆也蹲在他身旁,拍了拍骡子,“能分我一口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那人望着杨长帆呆滞片刻,突而爽朗大笑:“一起补给”

实际上杨长帆完全不是受害者,除了晚些回家没有任何损失。只是老胡很惨,骡子被人宰了吃肉,车子被人劈了当柴烧,而且杨长帆全程成为了帮凶,而且真的是在扇风点火,用自己的火镰子协助诸位快生火。

不多时,老胡的车子成为了一团篝火,相当惨烈。

这些人下手也着实迅,火旺之时,已剥了骡皮,清了内脏,切了驴肉,整整一大串子肉架在火上熏烤。

借着火光,杨长帆也终于看清了诸位凶神。

这批人很黑很瘦,眼窝很深,身着黑蓝色异服,具备显著的西南少数民族特征。

可这会他们却没显出太多狼性,纷纷掏出了酒袋子小口地喝,同时贪婪地望向被烤出油的骡肉。

驴肉香,马肉臭,打死不吃骡子肉。

想必这几位必然完全没听过这话。

第112暗流

为首狼兵见杨长帆瞳中还是有些疑惑与恐惧,当即递上了自己的酒袋:“主人,喝。”

杨长帆愣了一下,这个称呼不合适吧,随即才反应过来,主人的意思应该是这块地方的主人,他们则是客人。

杨长帆也真的有些冷,当即承了好意接过酒袋“咕咚咕咚”来了两大口,随后一抹嘴惊道:“甜的”

“哈哈哈”

周围狼兵皆大笑起来。

“糯米甜酒,怎样”为首狼兵努嘴问道。

“舒服”杨长帆赞叹过后连忙将酒袋归还,“只是不敢多喝”

男子十分洒脱地说道:“喝吧我们,吃你的骡子,你,喝我们的酒”

杨长帆“感激”一笑,这便借着机缘与这位磕磕绊绊进行打探。

从发音来看,这位小头目名为“特七”,那地州人,受到了极具名望的瓦氏号召,特七再号召寨中兄弟十余人前来平倭。当然,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日本人,更不要提什么深仇大恨,来的目的也十分明确赚钱。

你再贫困,也有更贫困的,西南山多地少,本身生产力也摆在那里,能活下去基本足够,想活好基本无门。虽然原则上可以参加科举,不过这对汉字不识的他们来说难度过大,至于本地土司等官员,基本也是世袭所得,因此大多数寨子中的年轻人都处在吃饱喝足唱山歌的阶段,少数勤劳一些的猎些山珍野味贩卖。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头赚一两这件事,实在是太诱人了。

杨长帆也搞明白了,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募兵,是雇佣兵。

有效直接,用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且他们是很贫困的雇佣兵,成本低廉,一两银子够高兴一个月的。

而且他们是强悍的雇佣兵,从切骡肉的方法已经看出了一二。

与这十几位吃着骡肉喝着酒,杨长帆趁机问起他们为何脱离大部队。

特七倒是实在得过头,土话加汉语,简单直白地给出了原因

补给比杀人划算。

狼兵一路随缘补qiang给激e,其得到的经济利益早已超过了人均杀一倭寇的利益,只是瓦氏军纪颇严,过度“补给”会被痛揍,这几位才“不小心”脱离了大部队选择迷路,绕个道去嘉兴。

这类雇佣兵真是把双刃剑。

还好,本质上是讲理的,不然就顺便把杨长帆也烤着吃了。

杨长帆其实微微动心,虽然倭寇对于杭州湾北岸的兴趣远大于南岸,但毕竟只有几十公里的距离,哪天不高兴就该过来溜达了,将防卫任务寄希望于庞取义显然是不现实的,眼下看来养一队这样的雇佣兵远比家丁或者打手要划算。

可当特七问起“周围哪里富裕”的时候,杨长帆又瞬间耸了,一旦控制不住,这十几位单身汉的杀伤力必然是远大于彼岸倭寇的。

张经也真是急眼了,愣把这些家伙调来东海。

语言不通,再深聊也没法聊了,填饱了肚子后杨长帆便告退,跟他们一起过夜还是算了,风险太大。十几位壮族兄弟也确实对杨长帆没有歹念,挽留一下后大大方方任他离去。

杨长帆重又上了路,没了骡车,又不熟悉路,步行回沥海真不知要多久了。

钱清江入海口,沥海村西十来里,两艘庞然大物借着夜色悄悄靠岸,抛锚下板,静默之中人头攒动,几十号人依次登岸。

为首一人走到一处,取出火镰,“刺啦刺啦”几下子将火把点燃,举过头,光头这边开始指挥工人搬运,毛海峰则与何永强并排站在一边看着。

毛海峰不紧不慢道:“明日自有人将银子送至府上。”

“五峰船主自然有信誉,毛公子不必多言。”何永强望着货物道,“不验验”

毛海峰也大方摆手:“与你做了这么久,信得过。”

“就喜欢跟毛公子做生意,痛快。”何永强讪笑一番,察言观色见毛公子心情不错才说道,“毛公子跟着一起走。”

“嗯,有日子没回去了,等嘉兴那边闹完了我再过来。”

“也对,是该避避。”何永强继而问道,“至于上次那事”

毛海峰闻言不耐烦道:“你放心,我记得。”

“那就好,那就好。”何永强这才放心,当即作揖,“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走吧。”毛海峰看也不看他,“被人撞见就不好了。”

“哪有的话,官兵见了五峰船主的船都要绕着走。”何永强尴尬道,“只怕有人路过,向官府告状。”

“官府敢管”

“毛公子是不知道,我们这边来了一位不要命的知县。”

“知县而已。”

“知县虽小,也是父母官。”何永强向后退了半步,“那在下先告辞了”

“嗯。”

何永强走后,毛海峰才拉来了光头问道:“这次去哪里”

光头悄声道:“澳门。”

“不回日本”毛海峰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