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并想改变什么,只是希望自己的命运能够由我自己来掌握。”她做了一个结束谈话的手势,“把这些话全都转告给波利斯戈都诺夫吧,至少,我不会成为他的敌人。”
瓦西里鲁波廖夫公爵再一次来到下诺夫哥罗德的时候已经是在3月初。俄罗斯漫长的冬季尚未告结,北地朔风尖啸的号叫依旧,公爵的轻便马车驶过冻结的伏尔加河,辘辘作响的橡木车轮在坚硬的冰面上扬起片片雪雾。
从车窗中向外望去,鲁波廖夫敏锐地感觉到了这块领地上发生的变化:森林边缘多出了一座伐木场,高地上的磨坊风车蒙上了新的扇叶,就连这脚下的道路也明显平整了许多。农奴们的生活看起来也比过去好多了,原来的臭水沟被填成了洒有白花碎石的小广场,靠近路边的位置还增添了一座石块砌栏的水井。城堡前的小市场上,无论商贩和货物都比过去多了许多。而最让他惊讶的,却莫过于看到农奴们脸上满足的笑容。
“您的领地很有意思,瓦莲莉娅安德烈娜。”刚一走进城堡会客厅公爵便笑着打起招呼道:“我曾去过很多领主庄园,可像下诺夫哥罗德这样与众不同的却是第一回。我想农奴生活条件这么好的领地大概全俄国都找不到第二个吧。”
“您这算是在称赞我吗”瓦莲莉娅的态度比上次友好了很多,眉眼间却仍带着几分怀疑的神色,她半开玩笑地问道:“难道说这次波利斯戈都诺夫让你来调查我的财务问题”
“真要是这种小事就好了。”鲁波廖夫苦笑一声,从桌上烟盒中抽出一支借着烛火点燃。“我们前线的军队被打垮了,中国人干的。”
“我知道,这可不算不上什么新闻。”瓦莲莉娅的脸色有点阴沉,言语也略微生硬起来:“尤里苏伊斯基不是早都已经回到莫斯科了吗”
“苏伊斯基大公”鲁波廖夫略作一愣,接着神情沮丧地垂下头去。“不,不是远东前线,是在南方。”
“南方”瓦莲莉娅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张大眼睛不解地问:“你是指哪里”
“基辅。”鲁波廖夫似乎下了颇大的决心才从嘴里迸出这两个音节。
砰的一声脆响,瓦莲莉娅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她顾不得溅上衣裙的茶水失声惊叫起来:“基辅这怎么可能你能确定是中国军队吗”
“白采尔科维是报告受袭的第一个城市,驻守那里的一个整编团从开始接战到被歼灭还不到半个小时,幸存者声称敌人大量使用了前所未见的先进火器。就我们目前所知,除中国以外没有任何势力能拥有如此强悍的军队。”鲁波廖夫深深叹了口气,闷着头狠狠吸了几口烟这才声音低沉地缓缓说道:“白采尔科维距离黑海岸三百五十俄里,他们一定是从波兰的敖德萨港登陆,然后一路潜行深入边境。我来的路上得到最新消息,基辅已经失陷了,你1583年南征克里木汗国时留在那里的三万士兵全军覆没。”
“中国真的开始进攻我们了吗”瓦莲莉娅似乎没听见鲁波廖夫的话一般,只是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当然了,按照他们的攻击速度计算,六月份到来之前就可以到达莫斯科”鲁波廖夫感到有点奇怪,但还是一本正经地作了回答。他犹豫了片刻,又补充说道:“其实,我今天来并不是因为波利斯戈都诺夫的命令。”
“嗯,什么”瓦莲莉娅又是一愣。
“前线正在节节败退,俄罗斯已经危在旦夕。回莫斯科之后,我就要率领军队前往莫吉廖夫城堡,尽可能阻挡中国人的进攻。”鲁波廖夫公爵尽可能平静自若地说道:“如果成功当然最好,但如果我失败了的话希望您不要再作逃避了。”
“瓦西里鲁波廖夫公爵”
“这烟不错,是中国原产进口的吧。”鲁波廖夫朝天上悠然吐了一个烟圈,压低声音道:“咱们就在这里私下说说,你明白,我也不糊涂,费多尔朝廷的王公贵族们除了酒囊饭袋还能剩下几个像尤里苏伊斯基这样的家伙来当指挥官,远东军要不打败仗才真是怪了。现在大敌当前,可我们俄罗斯真的是无人可用啊当然了,你提拔的那个哥萨克军官还不错,可惜也只能胜任冲锋陷阵这样的工作。真要想和中国人打下去,还是得靠你才行啊”
“公爵您太过奖了,”瓦莲莉娅优雅地欠一欠身回答道:“反倒是您参加过二十五年立窝尼亚战争中的诸多战役,曾为俄罗斯立下过显赫战功,怎么现在这么快就服老了”
“一代新人胜旧人,我可不能不服老啊。”鲁波廖夫自嘲地付之一笑,“再说,打打波兰人是一回事,对抗世界上最强的军事帝国可又是另一回事啊,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好了,我今天专程来就是这件事。”说到这里,公爵掐灭烟头站起身来,“现在话说完了,我也该走了。瓦莲莉娅安德列娜,请您一定要记住:一个人能力越大,他对国家和民族的责任也就越大,这是任何人都永远摆脱不了的”
鲁波廖夫公爵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远方,年轻的女公爵却仍然站在城堡窗前,迷茫的眼光漫无目的地扫过眼前的大地。这世间如此美好的一切,难道就可以那么容易地为了一个所谓责任而舍弃掉吗
“尊贵的公爵小姐,”管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楼下又来了三个客人,说是当年借过老公爵一大笔钱,现在前来归还。”
瓦莲莉娅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离开窗边,“我现在累了,你就代我去见他们吧。还有,叫个人来把这里的碎片打扫一下。”
“是。”管家连连点头转身欲走,嘴里小声地嘀咕道:“那几个黄皮肤的鞑靼人也真是奇怪”
“等等”瓦莲莉娅突然将他喊住:“你说什么黄皮肤鞑靼人”
“是啊,他们说是什么从汗八里来的瓦剌商人。”
“汗八里”女公爵不由轻轻地叫了一声,脸颊因失态的尴尬微微有些发红。“让他们进来吧。”
三名瓦剌商人依次走进房间的大门,用蒙古式的礼节弯腰抚胸行礼。他们头戴配护耳的皮毡帽,身穿臃肿的旱獭皮袍,腋肘间颇有日久磨损的痕迹,有些发白的皮裤下沿用粗布条打着绑腿,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拿出“一大笔钱”的人。
“你先下去吧。”见管家好奇的眼神不住在三人身上打转,瓦莲莉娅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有什么事我会再摇铃的。”
管家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临关门之前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瓦莲莉娅注意到其中一名瓦剌人一直用他的眼睛跟随着那管家,直到他把门关上离开房间。然后,他又不怕麻烦地走过去确认门外不会有人偷听,这才小心地重新关好房门。
“你们真从汗八里来”女公爵耐心地看着他们作完这一切的准备,这才开头问道。
“答公爵小姐的话,正是。”为首的瓦剌人又是一个弯腰。
“可据我所知,汗八里自从两百二十年前就已经不再属于鞑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