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的阵地上升起了一团金属的阴云,成千上万支弩箭如同暴雨一般倾泻而下,那锋利得似要撕开空气的箭簇上流露着对鲜血的渴望。
半是来自日常的训练,半是来自天生的本能,德干士兵们纷纷蹲下身子,高举套着犀皮圆盾的左手护住头脸要害。钢铁的雨点倾盆落下,并肩战友刹那间生死殊途,一些动作稍慢的士兵倒地毙命,更多的则抱着伤处哭喊呻吟那半径不过尺许的圆盾提供的防护着实有限,甚至有那劲镞去势未尽,穿透厚厚的犀皮将德干士兵的左手活活钉在盾牌上。
“冲啊别停下”德干贵族军官们高声号令,催促士兵们利用齐射的间隙快速前进。穆斯林武士们在一波又一波箭雨下挣扎着行进,仿佛在进行一曲怪异的舞蹈。然而中国军队很快调整了部署,三列弩兵轮番上前平射,接连猛烈的攻击迫使德干人慢下脚步,在盾牌掩护下小心翼翼地稳步前进。
“德干人损失惨重,但他们还在前进。”林振衣从千里镜中仔细观察着首轮打击的效果,受到重创的方阵已经不再整齐如初,然而他们仍然顽强地在四下横飞的箭矢中艰难穿行,一步步逼近己方的阵地。
“请容许我提醒您,阁下,敌人的骑兵同样在逼近也许太近了。”
新晋的帝国男爵闻言略作一怔,他定了定神,立刻注意到自己的坐骑在焦躁地扭动脖颈,一面喷着鼻息使劲用前蹄刨着地面。林振衣不解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骑兵部队,惊讶地看到士兵们同样在努力控制骚动不安的战马。
“敌人的骆驼骑兵。”副官简洁地解释道,他曾在帝国西南洋驻军中服役过五年。“我听说战马害怕骆驼的恶臭。”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一开始便抢占上风位置。”林振衣有些着恼,战局的演变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命令弩兵全力射击,瞄准这些该死的骆驼”
“这会给他们的步兵一个重整的机会,阁下。”
“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林振衣紧握长剑,朝空中虚划一个十字。“我们不用再等了,用火炮动摇和驱散他们,再派出我们的步兵联队刀对刀、盾对盾,我们将从正面粉碎这些野蛮人的阵线。”
“遵命,男爵阁下。”副官点点头,高声向军团指挥官们发布命令:“弩兵阵列向后五十步,目标骆驼骑兵,发动三次齐射;所有火炮,目标敌中央方阵,全力射击;步兵结鱼鳞阵,准备突进”
金鼓手开始快节奏地敲打铜钲,弩兵们往前方进行最后一轮射击之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后退去。山岳般矗立不动的重步兵方阵、以及间杂其中那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海水退潮后的礁石浮现在了德干人的面前。
“开火”不等敌人从惊讶中醒过神来,炮兵指挥官已经用力挥动手里的军刀,作了一个狠命劈杀的动作。阵地突然间笼罩在稠密浓厚的硝烟之下,超过六十门新式虎蹲炮咆哮着将火焰和钢铁倾泻到了穆斯林密集的方阵当中。灼热红炽的炮弹呼啸着犁过人群,所过之处盾牌、铠甲甚至于人体的碎片纷扬四溅。而那些拌于火yao当中的铁珠铁砂虽说细小,却甚至更为致命,但有当者无不衣甲俱碎血肉模糊。
德干步兵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混乱当中,他们被致密的火器齐射深深震慑,畏缩着躲在盾牌后不敢向前。军官们高声喊叫着,挥动着镶有红宝石的弯刀,徒劳地鼓动他们前进。士气受挫的士兵拥挤在一起寻求安全,却成为火炮更加明显的目标。
“我们的炮兵在哪里”德干苏丹从座象背上远眺着这一切,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恨不得要把自己浓密的髭须揪下几缕来。“命令他们对中国人还击马上还击至少给我干掉那些该死的炮兵”
“我们无能为力,陛下”指挥官有些胆怯地回答,“中国人的火炮数量更多,而且射程更远威力更大这么做无疑是”
“难道你想要眼看着我的士兵们被消灭个精光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遵命,我尊贵的陛下”指挥官慌乱地点着头,转身对属下们大声喝道:“吹号立刻吹号我们发动总攻”
德干鼓手们纷纷从背后取下黄铜铸造的巨型号角,鼓足一口气吹响冲锋的号令。象奴们也加紧役使战象大步向前,驱赶着步兵们向前行进。战线两翼,大队骑兵扬鞭逞锋,严整如林的楔形队列如两把匕首,直击向明军的侧翼。
“弟兄们,给我冲啊”军官们挥舞着海蓝色的军旗,上面用锦线绣着迈索尔男爵的徽记青色帆船图章上叠印着一道银色的闪电标志。明军的步兵主力在隆隆战鼓声中开始出击,四千名刀牌兵分成十个中队大步向前,平端着丈二长枪的重装步兵则保持着密集队形,自两翼徐徐推进。战场的另一侧,装备着骑矛、马刀和三眼铳的突击骑兵在嘹亮的军号声中向德干骑兵发起了反冲锋。
鸣镝尖锐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瞄准的却是快速行进的骆驼骑兵队。缺乏防护的骑兵部队在箭雨的打击面前非常脆弱,不断有骆驼在疾驰中翻倒在地,连带将背上的骑手摔出老远。但这并不妨碍德干人勇气的发挥,他们英勇地使用复合弓还击,同时散开队形尽可能减少弩箭造成的伤害。
三轮密集的齐射之后,骆驼骑兵的损失率已经逾两成,超过一千名以上的士兵落下驼背或被直接射杀。这样沉重的代价显然超过了德干人所能容忍的极限,何况箭雨之下趋于松散的队形已经不可能对敌人装备长矛的步兵队列造成威胁。满脸大胡子的骑兵队长悻悻地挥动弯刀,喝令剩余的部属转身逃离强弩的射程。他们退缩在远处兜着圈子,试图等待机会迂回向向明军的后卫部队发起冲击。
明军的弩兵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来追歼败退的敌骑,在校射士的指挥下,他们将弩机对准了更有效率的目标战线的中央位置,两军步兵已经短兵相接。在最初的几分钟内,德干人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在前方闪耀:被称为“塔瓦”的印度弯刀在穆斯林武士手中优雅地划着弧线,一个个连接不断的光圈从微蓝色的新月形刀锋上发散开来,所及之处无不长矛折断衣甲碎裂。他们精湛的刀术令这场战斗看起来像是一曲飘逸如诗的舞蹈,踏着血的舞蹈。
gu903();明军的中央方阵难以抵挡如此的猛攻,锋利无匹的乌兹钢刀迫使他们不断向后退缩。然而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很快稳住了阵脚,第一排的士兵将宽逾两尺高达四尺的大型方盾并列如墙,在旗手的指挥下相互掩护徐徐后退。德干步兵自恃数量众多,尽皆奋力向前反复冲击。然而明军两翼齐出,如林长枪严阵以待,布下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防线,逼迫他们向方阵中央退却。此时超过三万穆斯林士兵拥挤在一起,想要转个身子或是左右移动半步都是难上加难,只能盲目地随着人群向前涌动,浑然不觉地一头钻进了明军的口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