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梅有些不明就里,只得微埋下头低声答道。
“那么,”萧弈天继续说道,“告诉我,为将五危是什么”
“孙子曰,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李华梅背到这里顿了顿,犹豫着偷瞄了萧弈天一眼。“爱民可烦。”
“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萧弈天接着说了下去。“俄夷坚壁清野,把数十万平民当作包袱抛给我们,其目的已经非常明显。从阿力山达郡到敖德萨,海路超过五千里;从敖德萨到斯摩棱斯克,陆路约有两千里。一石稻米在埃及市价不过三四百文,送上前线却要耗掉运费一千两百文。仅此一项,每月就要支出将近五十万银元。故智将取用于国、因粮于敌,食敌粟一斗,当吾粟一石,军食可足矣。那么,你还有疑问吗”
“没没有了,殿下。”
“那就这样吧。”萧弈天从李华梅手中接过水晶酒盏,烛光莹动,清澈纯净的勃艮地葡萄酒如一整块红晶玉髓,殷红的血色中泛出深不可测的醇厚。一丝冷酷的笑意从帝国首相的嘴角慢慢浮现。“现在,演出开始了。”
第七节匹夫夺志
战场上没有浑噩无辜之徒,一旦有利可逐,便不会因恐惧而却步。
赫莫克利特斯
西元1589年4月29日,俄罗斯,斯摩棱斯克前线。
瓦莲莉娅安德烈娜梅尔库罗娃公爵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龙堡的点将台,成千上万的哥萨克士兵在她的面前聚集整队,在军官的呵斥下勉强列成参差不齐的十多个方阵。
整整半年,漫长似流水,却又转瞬如飞梭。老兵熟悉的面孔已然淡漠,新征入伍的士兵们脸上泛着稚嫩的青涩,仿佛没来得及灌浆的淡青色麦穗。麦穗,麦子,士兵们就是种在战场上的麦子,一茬茬播在垄间,又一茬茬倒在火硝和冷钢的收割之下。一丝悲哀的神色从瓦莲莉娅翡色的眼眸中流过,他们不过是训练营里速成的懵懂民兵,装备着粗制皮甲和价值不到两个戈比的短刀,却要被成批送上死亡的角斗场,和整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殊死搏斗。
是你,瓦莉娅,是你亲手引领着他们步入毁灭的冥河。帝国铁骑皆因你而来,伴随着无尽的野心和杀戮。你想要保护的人民,因你而陷身战火。数以万计、十万计的生命
不瓦莲莉娅一咬牙强行打断了心头的杂绪。我必须坚持,直到这场战争结束,以最少的流血为代价。我曾单纯而幼稚,向往那用鲜血染成殷红的绚丽玫瑰,然而战争,撕裂土地涂炭生灵的战争,荣耀归于帝王将相,苦难却要人民来背负承受。不,我们不能求战,然而彼既为刀俎,已为鱼肉的我们只有全力应战一途。战场上的弱者,便没有妥协的机会,惟有蹈死而不顾。
“梅尔库罗娃公爵,”贵族杜马派来的监军伊瓦尔特鲁别茨科伊大公走了过来,他是俄罗斯最有权势的七大贵族之一,身材又高又胖,双下巴和厚嘴唇上抖着两撇棕黄色的大胡子。“贵族杜马很感激您能在这样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挺身而出。内乱已了,外患却尚且未尽。面对明帝国强权作难,杜马委屈忍痛,一意逢迎求和,换来的却是他们残暴的屠戮。像这样极尽人世悲惨的境地,稍有人格的民族又怎能忍受今天,俄罗斯发出了她的呐喊瓦莲莉娅安德列娜,您将领导我们反抗来自东方的暴君,指引我们走向永恒的胜利”
鼓乐喧天,一面蓝色的旗帜高扬升入空中,银色的女武神迎风飞翔。十余万俄国军士兴奋地高呼着,仿佛胜利已在这政治意味十足的口号中唾手可得。瓦莲莉娅轻轻叹了一声,握紧拳头里攥着的玫瑰十字架。
“光荣之圣玛利亚,愿你的神力庇佑凡人”
一周前,复活节当日,莫斯科远郊猎场。
几匹雄健的顿河马雷霆般冲过新翠的草原,鸣镝凄声尖啸,一只肥大的灰色野兔突然从草莽间高高跃起,继而翻滚跌下地面,挣扎着在蒲公英丛中碾起一片飞樱,鲜血从羽箭穿透的伤口汩汩渗出。一条银灰色的俄罗斯猎狼犬敏捷地跳出草丛,衔起猎物兴奋地向主人跑去。
“今天是个大开杀戒的好日子。”波利斯戈都诺夫把硬弓往背后一挂,拍拍爱犬的脑袋,提起兔子满意地左右察看着。“三头草原狼、四只野兔、甚至还有一头熊哈,来吧小子们,是时候去看看我们亲爱的沙皇陛下,但愿他也能有点这样的好运气。”
身穿号服的随从突然手指远方喊了起来,戈都诺夫回转头,看到一行轻骑正向他们驶来。马蹄劲疾,转眼间已近身边。他看清为首来人的面目,不由摆摆头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尤里苏伊斯基,我真感到高兴,您竟然还记得这次皇家狩猎。都到这时候了,你不想在天黑前弄点什么吗在复活节猎会上两手空空,这可不是件吉利事。”
“这您尽管放心,戈都诺夫大人。”苏伊斯基拉拉嘴角的髭须,毫不在意地回笑过去。四名骑手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身穿黯蓝色的射击军长襟制服,背上挎着长枪和他们标志性的战斧。“毫无疑问,狩猎女神今天将会站在我这边。”
“哦,是吗”戈都诺夫冷冷一笑,对他斜瞥一眼。“天啊,尤里,我可不知道你除了吹牛放炮之外还有别的特长。”
“今天,是个大开杀戒的好日子。”苏伊斯基大笑起来,为自己的言行自鸣得意。“我敢跟您打赌,今年的王牌猎手非我莫属。”
“非你莫属”戈都诺夫皱起了眉头,对大公的张狂不再耐烦。“那就如你所愿吧。我跟你赌一百卢布每只猎物。”
“这会是个让人倾家荡产的价码。”出乎意料的是,苏伊斯基似乎丝毫不为所动,脸上依旧是副嬉皮笑脸的轻慢神情。
“我看你是疯了。”戈都诺夫厌恶地把头别向远方,倾听沙皇侍卫吹响的集合号角。他叱了一声,加快速度向影影绰绰的人群驰去,一面冷冷地往背后摔了句话。“一共七百卢布,最后这只兔子就给你作个彩头吧。”
“七百哈”苏伊斯基甩了一记马鞭,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后边。“怕是这个数的一百倍都不止。”
“你我懒得跟你废话。”戈都诺夫头也不回地说着,他傲慢地把眼光在人群中一扫而过,眉头随即皱成了一团。“这是怎么回事沙皇陛下在哪里”
“沙皇陛下,已经起驾回宫了。”苏伊斯基跟上前来,终于一本正经地开口回答道:“戈都诺夫大人,我很荣幸能奉命通知你,今天的狩猎就到此结束。”他话音甫落,四名士兵纷纷拔出武器,将戈都诺夫等人围在中间。前方更多的身穿射击军制服的士兵跑了过来,他们面貌陌生,看起来绝不像沙皇身边的近卫。
gu903();“尤里苏伊斯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举兵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