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宁旭不顾一切冲入敌阵,举剑就舞。一剑刺去,当即血溅三尺,对手一个接一个倒下,遇到他的人都仓皇逃窜,慌不择路,许多人自相践踏而死。他满身满手满脸血污,杀红了眼。亚何杀入骑兵阵中,无名剑横扫马腿,撂倒下一大片。他一剑挑下个校尉模样的人,翻身上了他的马,在马阵里横冲直撞,惊得对手人仰马翻。剑到处,鲜血喷涌,但他那柄神奇的剑上没沾半滴血也许因为剑实在太快了吧
他们几乎同时注意到,我方的将领是个粉衣银甲的女孩,一点没有娇羞之气。亚何在驿馆已领教她的厉害。宁旭不由怜香惜玉,杀上前帮忙。
一场血战杀得天昏地暗,直到双方鸣金收兵。留下的只有萧瑟。满地尸首破旗,血染黄沙,与黄昏的惨淡斜阳交映。幸存的马儿嘶鸣着,孤独无依,当主人已不需要他们时,唯有与寂寞为伴。尸首终会被黄沙掩埋,血迹终会被大雨冲刷,死者的名字终将被人淡忘,只有亲人很快会知道他们再也不能回家。他们留在人间的悲痛还会存在许久,不过终究逃不了淡去消失的命运。传说客死他乡的灵魂会成为野鬼。就让箫声让他们的魂魄安息吧如果有灵魂。
战斗结束的时候,亚何面向斜阳,吹着箫,站了很久很久。他避开是非的问题,同情并悼念着这些将变成森森白骨的尸首。其中有他剑下的冤魂。不知他的箫能否安魂。笑自己一手挑起波澜又一手以安抚者的形象出现。他自问有否资格无论他在做什么,清理战场的人照样忙碌,唯一愿意听他吹箫的人是宁旭,可宁旭偏偏从来不懂乐。
“二位”林飞雪忽然出现。
曲子戛然而止。亚何作揖致意。“多日不见,林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有林帅的风范。”
“我是我,父亲是父亲。看不出你在战场上倒还真有两手,箫吹得倒也不错,与前些天那病萎萎的样子判若两人。哪天我们比试一番”
“让姑娘见笑。这位是我的兄长,宁旭。旭日山庄的庄主。”亚何注意到宁旭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深怕两人的火爆脾气撞在一块儿生出事端,轻扯了一下宁旭的衣袖。宁旭笑道:“丫头,厉害跟老虎似的,连我老弟都怕你三分。”
飞雪横眉冷对,怒目而视:“什么话”
“姑娘息怒,这位兄弟快人快语,直爽得很。”
“不管怎样,还要谢谢二位。让本姑娘带你们回去,林帅定会好好酬谢。”
宁旭不太满意:“狗屁酬谢若你爷爷我想邀功,谁稀罕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弟,听听那话里的意思,何苦受这等怨气老子还怕你不成”
“谁让你受气了怪不得那么胖,原来是个气包”
“你量你是个姑娘家,头发长见识短。不跟你一般见识。”宁旭的脸涨得通红。
亚何大声嚷道:“得了,宁兄,正事要紧。林姑娘,不知令尊现在何处”
“要找他”她阴邪地笑道,“跟得上就随本姑娘来”说完她猛一抽鞭,马儿飞驰出去。
“我们还跟去”“废话”他立刻拉来匹马。宁旭却按住他的马鞭:“亚何,这些天你一直未提报仇的事”“宁兄,你以为我忘了吗给我点时间,我会向你交待。上马吧”宁旭与亚何飞身跳上马背,握紧缰绳。亚何一扬鞭,那马如离弦的箭般射出去,又如划过原野的闪电,不一会儿就追上了飞雪。要说御马,飞雪可是非常骄傲的,但比起亚何的骑术还差很多。
在大营门口,下了马,宁旭大叹一声:“那小辣椒,我倒了八辈子霉,竟会遇上她可怜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竟然栽在个小妮子手里那样骑马简直在找死。就不怕摔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可怜我得陪着你一起发疯。”“要是被她听到,你们一定又吵起来。”
“说什么坏话我才不是什么小辣椒你们这两个家伙亚何,你这趋炎附势的小人”飞雪果然听到了。
这时林潇闻声从大营中走出,狠狠地教训:“逆子,谁教你这么待客的”他喝斥着让她退下。飞雪极不情愿地照办了。“小女实在太刁蛮”他作揖向两位侠士致歉。
亚何与宁旭就这样留下了。日子过得很是简单,他们教士兵学武,或者随军出征,或者共同商讨兵法。他们在士兵中颇得人缘,特别是亚何。众将军起先对亚何那书生不书生剑客不剑客的样有些不服,更不放心,但两三次小战后,不得不刮目相看。与飞雪那丫头日日照面,宁旭非常小心。他也不想大吵其架。可是那丫头刁蛮惯了,就喜欢找宁旭的茬。没有亚何时时调停,天知道军营会闹成什么样。
每晚,当大家豪饮狂欢或者疲惫入睡的时刻,亚何总是远远避开大家,独自坐在角落的火堆边,吹着那只有他一个人懂的箫。开始也有喜欢听的人会悄悄走近,听他娓娓道来。可曲子里的凄伤把仅有的听众也赶跑了。听这曲子会想到家,想到中原,想到是否还能见到日出。虽然没有人听,箫声还是守时地响起,常常不经意钻进别人的心坎。
常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一头是篝火边发疯一样嚎叫取乐的人,掷几下色子喝几口酒都能笑掉大牙,另一头是宁静悲伤的箫声。“一块儿玩吧兄弟”有人招呼他,“不习惯咳,瞧你那样,哪像是江湖上来的,这都不习惯来吧兄弟,这狗日子,过着就习惯”他颔首一笑:“不扫大家的兴,不用管我。”
“别烦他”宁旭挥着手半醉不醉,“咱老弟啥都好,就是有点有点呆,咱乐咱的,他想他的想他的嫦娥”
众人大笑:干了这杯嫦娥就算嫦娥真的下凡,也保不了我明天晚上照样和兄弟们坐一块儿
一天夜里,宁旭喝着酒,发着牢骚。他终于受不了亚何的箫声,数落:“亚何,难道我们就天天在这里,你天天吹箫,我天天醉酒这仇如何报得并非我小心眼,实在我想你能体会。弟兄们跟随我多年,你嫂子对我情深意重,我们同甘共苦一起把旭日山庄的威望树立起来,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如今家破人亡不报此仇,宁旭心中有愧”
“宁兄,怪我不好。”亚何掏出从凶案现场找到的毒药瓶。“这东西决不是你的,那就是凶手的。还记得那天我们把两个奸细送入驿馆中吗当晚,我去了驿馆,有人欲害林帅,目的当然是那张军事图此事我怀疑与那盗图者有关。他们才失手就接到了消息,怕我们坏事,也为报复,就灭了旭日山庄,同时再派人动手。可他们没想到那晚你与朋友一直喝酒到天亮才回来,而我偏偏会出现在驿馆。此番推断不无可能。这也便是我留在军营中的原因之一。我该早跟你说。”
宁旭对亚何受伤的事依然愧疚得很:“有你这么个好兄弟,真是三生有幸糊涂呀竟然那样对待你。如果没有遇到傲月姑娘,太糟糕了。”“既然是好兄弟,那件事就别再提了。反正我的伤早不碍事了。”
“还有个麻烦。林飞雪我一见她就晕。世上哪有那样的女孩子说她可爱,倒是有几分,可是我实在拿她没辙整日里寻我开心,天知道到底有什么鬼主意老弟,你说怎么处置那小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