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很是反常。
正待大笑三声抒发情绪的常磐,见状稍愣,而后像是犯了错的孩童,手足无措起来。
柳毅苦笑,摇了摇头,很快恢复从容,坦然伸手:“帛书,借我一观”
第九章余生
修真柳毅从未想过,甚至更早以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但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眼,夫子竟然卸下往日伪装,赤裸裸流露出那种欲望贪婪。
柳毅打心底里,对这个词眼,感到反感。
柳毅稚龄随夫子习文练武,读的是阴谋权术之篇,习得杀伐屠戮之术。武道煅体、练气、术术搏杀,这些离山民生活极其遥远的东西,自幼便伴随着他成长。
打熬体魄、与猛兽死斗,那些暂且不提,平日里夫子所传练气之术,柳毅却早就有所怀疑。
当然,这不只因为脑海中总是翻腾,难辨真假的画面。以及连夫子都不清楚,他天赋伴生敏锐灵识。
那从来不仅耳聪目明那么简单,还有一些更艰涩的东西,也许是察言观色、洞彻人心,柳毅却更喜欢把它称为“洞察”,同样是源自心灵深处某个莫名其妙蹦出的词眼。
柳毅总是很容易捕捉到他人对己善恶态度,如同面对野兽时、目标无有逻辑意识的杀伐念头,面对村人,对方总会或多或少流露敬畏、妒忌。
面对养育自己十年的男人,柳毅显然还是敬慕的。但夫子身上偶尔透露出隐晦的杀意、怨憎、以及明显针对他的贪婪。却让柳毅毫不犹豫,瞒下了本身神奇天赋。
他甚至、甚至不敢在夫子面前透漏半点异常。他甚至、甚至在直面夫子时,不得不格外沉默,不得不一次次催眠自己,选择性遗忘警惕
这些不该想起的东西,只有在远离夫子的时候,才会从心湖最深处泛起。平日里,他只是那个,对于夫子百依百顺的孝徒,贤生
包括夫子传授练气之术,那种显而易见的怀疑,也从不敢轻易划过脑海
传闻武者气功能大幅催生潜能,甚至让身体基本素质倍增,更有种种妙用。
可是柳毅明显比常磐更精深多的修为,却和之前胖子感觉一样,毫无用处。
柳毅不问,夫子也不曾解释,他却早就留了个心眼。
常磐只道柳毅私自教他夫子嫡传心法,那是天大的恩情。他又怎会明白,柳毅更多不过是在利用他
常磐习练气功,这究竟能不能瞒过夫子,根本不在柳毅考虑范围内。
倘若夫子果然察觉,而这亦是不传之秘,那么多半,他顶破天挨顿揍,至于常磐如何,就不是他能记挂的了。
倘若夫子并未察觉、或者发觉了视而不见,那么
假如夫子果真带着另一些目的,常磐是否能为他挡灾
就算挡不过去,至少也是一分机会,或者,拉个垫背也好
这才是柳毅那时心声
他从来不是善男信女,怯懦顺民。
这和夫子私底下教授,完全同圣人礼法背道的观念契合。
夫子怎么教,他就怎么学,为了生活,也为了生存
直到今天,常磐偶然得了天书,柳毅终于可以确定,所谓“气功”根本就是幌子只怕那心法,多半是用来修真筑基
无怪乎夫子对他体术要求严厉,修为精进,总不满意。
但是关于练气进度,哪怕他有意懈怠,亦不过多苛责,甚至甚少提点
怕是,怕是这心法,连夫子本身,都未必熟解
武道仙道,实难共融
柳毅心头泛起凉意,这些念头繁琐,但只是闪电掠过脑海,不曾驻留心湖,更不会表现出来。
伸手接过那卷帛书,霁颜,同时庆幸一直以来刻意压制修为,着实明智之举。
他煅体固然疲累,诚然夫子所言,后天欠缺。然而在修炼心法上,却又是钟灵毓秀之裔。一分努力,十分收获,比起十分努力的常磐
柳毅摊开帛书,目光闪烁。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修炼这套法诀以后,会否被夫子察觉,以致引起许多不可测变化、后果
只于常磐身上,他先前并未察觉气息异常,这还是两人心法一脉相承,柳毅修为更深厚许多。
想来,要么无名心法本身善于伪装,要么,这卷帛书记载法诀当真惊天动地,难被凡人揣测。
何况,既然夫子只教他“修真基础”,而未有应用之法。那么他偷学些应用法门,想来终归,有备无患。
不拘哪种情况,对柳毅来说都是好事。
更重要,他能肯定,夫子对他,的确有着孺慕之情缘何会生怨恨、乃至贪婪,这都是旁支,被夫子理智压制的潜意识。
一起生活十年,就算是养条猪狗,都会有感情,何况师徒
当然,自小受到近乎魔道式教育,存理智、灭人欲。
柳毅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弄些毒药把夫子鸠杀。
一来无此能力,再则更多,怕心中也不甚愿意。
柳毅防备,但从未想过率先反击,殊无余力,亦无必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细细审视帛书,紫色的背景仿佛一片紫意深邃汪洋,那种感觉,让柳毅忆起,曾今在夫子暗地收藏的某卷志怪杂书里,记载关于神秘北冥修罗世界的描述
紫的天、紫的地、紫色的湖泊中、一只只八臂牛首修罗夜叉驾驭九头怪蛇,缓缓浮出水面
它们、它们似乎在嘶吼着、咆哮着
帛书上记载金色文字,除了卷首八字,始终不动如山。
其他明明应当绣在卷面字迹,竟是如同水蛇般扭曲起来。
一条条金色线段,时而如同蚯蚓,时而又变成蝌蚪。时而在紫色平静的海面遨游,时而又倏忽消失,甚至偶尔跃起,穿梭到柳毅心湖
。
微风吹来,常磐挪了挪僵硬的身子,抬头眺望,发现已经日上中天。
这时,估摸着夫子早就开始讲课。可柳毅却还拿着那卷帛书在发呆
常磐暗自有些懊恼,他怎么就忘了,昨夜也是阅读这卷神秘帛书,不知不觉天就亮了,身体中“气”的轨迹也发生了改变,才有他能够驾驭电弧那一幕。
初时常磐只道奇事,未曾多想。现在,回忆起昨晚,分明是被这邪魅帛书摄走了心神
他不仅暗暗焦急、担心起来。
夫子虽然和气,也不是没有威严一面。旦凡敢有翘课者,一律逐出门户。
当然,比起夫子的惩罚,常磐更担心柳毅此时状态。他不知自己昨晚究竟怎样,可现在,观察柳毅愈见苍白、呆木的神色,他又是心焦、又是自责。
常磐不敢动弹,生怕打扰柳毅,又引起糟糕的变化。
这时,某只旁窥的野兔,却是“嗖”的窜了出来,一头撞在柳毅身上
噗
脸色苍白的柳毅猛的喷了口血,遽然扑倒。
他双手俯撑地面,剧烈咳嗽喘息,零星血沫落下
这样子,仿佛方才那兔儿迎头一桩,不啻天雷殛顶
常磐大惊、大恐、大怒
“不好毅哥儿”
低声惊呼,他抬手便是一道比方才粗多的蓝色电弧打出,轰的一声,直接把那摇头晃脑的兔儿击飞出去,抛入草丛。
也不看结果,他急忙蹲下,随即扶住柳毅,慌慌张张,落手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