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交手时,他就被对方迭起的杀招伤到
双臂、双掌、胸腹
不显眼的小洞中,鲜血潺潺。听惯了所谓天才,也许少年唯一能让黑衣人诧异,便是那几乎凝若实质的杀意,以及熟练到极点的杀伐手段
少年人那一招招看似凌乱的散手,分明就是顶级的戮伐之术、魔道搏杀手段
凶残、冷酷、有进无退一对一和一对二完全是两种概念,先手失去同伴相助,许多演练方案用不上来,黑衣人完全被少年压着打
指、掌、腿、拳、肘
那少年凶残若狼,勇猛似虎,一派搏命打法。
这种招数套路,遇上高手自然寻死,可现在,却把实战力并不弱的黑衣人,迫制堪堪防御
凭心而论,柳毅纵然再怎么丰富搏杀经验,终归是第一次和人死斗。
人和野兽,终究不同,并非指心理层面感慨,而是单纯生理形态
不知怎得,柳毅反而愈打愈畅,交手十数回合,直接一掌拨乱对方架势,长拳贯胸而入
砰
碎裂的心脏连同几节折断的肋骨自黑衣人背心喷出。分明感到意犹未尽的柳毅,恨不能仰天长啸
许多夫子平日里苛刻训练,对付野兽时分明多余、不甚给力的招式,这时施展开竟是这般行云流水。
柳毅哪还不懂,夫子传授所谓对付野兽的招数,根本就是用来杀人的
嗖嗖
一声声零星的衣袂破空声渐近,柳毅目光凛然,脸上畅色稍敛。
他环视周围破烂的篱笆,目光越过矮旧木门,正好看到屋内倒在血泊中的常家夫妇。
根本来不及同面若死灰,又庆幸死里逃生的常磐招呼。
一下跃去,拉起常磐,他抬足就走
打斗声沉闷,可石磨倒下动静委实不小。
来敌尾随夫子,高手并低手都去了七七八八,可总有少许被留下来“善后”
柳毅无心力敌,见证了常家村的惨事,目睹铭记一僧一箭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飞驰而退
金钵的光辉,就像黑夜里唯一明灯,吸引着善男信女若扑火飞蛾。
柳毅始终记得,那名老僧再同夫子交手时,脸上不似作伪的悲天悯人。
可这,又如何比得上预料之中、果真射出的冷箭
。
夫子是恶人、十恶不赦
若非如此,怎会引得那许多人围攻。
利益也许是一部分,但绝对不会引来老僧那种角色。
柳毅不傻,亦不迷信谁。
可他,若有机会,却绝对会用利剑,一刀刀活剐了那名恍若悲悯的僧人
善恶,在恩义面前,真的还重要吗
诚然夫子隐约对他怀有别意,诚然心头那一柄悬在眼前的利剑,时刻摧残着坚韧的神经
但养育之恩,言教之情,若无那人,只怕他现在早已死掉。
恩是恩,怨是怨,若夫子果真要利用他、甚至伤害他,不拘何时何地,他都必然反扑。
这是为人生存之本能,不为情义道理所惑,活着才有资格谈论对错。
但若换个角度,夫子并不曾伤害他,却被人所杀。
大义也好、名分也罢,柳毅都只会冷眼旁观,最后把剑稳稳当当、刺入慷慨激昂之辈心脏
什么狗屁的大义灭亲,成就了个人名望,也许满足了心底微渺的、节操,那种人,又和白眼狼有何分别
为了生存抗争,不论再怎么过分,终究天经地义,无人能够指谪,这是为生灵最基本的权利。
可为了别的、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去忘恩负义,未免
在柳毅看来,有些东西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譬如大义之于私情。
一人与天下谁更重要,安能权衡
柳毅不是帝王,也非英雄,更不是看似光明磊落,实际男盗女娼的伪君子。他很卑微,卑微的只想好好活着。他很自私,自私的只在乎,他愿意在乎的。
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但若连为自己而活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去谈别的
大义、德行狗屁。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舍己为人,何以为己。
很多时候,很难说那些舍小家为大家的英雄,究竟是高尚到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境界,或者根本就是被某个时代的主流观念洗了脑。
善恶那种东西,本来众说纷纭,不一而足。最基本,连小家、连最基本核心都弃之不顾的人,真个值得所有人去效仿
权力者必定是乐得见此,为世界牺牲,世界却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柳毅不高尚,从不如此认为,他很卑微,很自私。若有人问他,无大家,何来小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必然反问,若无小家,何来大家,完卵俱碎,空巢何用
以大见小,以小见大
他只把刀一横,恩怨报偿
。
飞驰的流星,在天上留下尾翼,今夜,果真特别。
奔腾的人儿,长发翩翩,分明凌乱着紫色烟火般碎屑。
那种迷离,在外人眼里,却成了最深沉的黑暗。
常磐第一次在高速运动下,不曾喘气,甚至连呼吸都若有若无。
只细看,必定能发现他面若死灰,往日瞳孔中活跃的神采,今夜晦暗无比。
可叹、他终究不似柳毅没心没肺,夫子生死未卜,能把一切动力归诸生存、仇恨。
也许面临死亡,常磐也会苟且,也想反抗。
可一旦暂时安全,那种痛,足矣压垮普通人的心防
常磐运气好、很好、非常好、好到爆棚、好到明显比运势不错的柳毅,更加令人发指。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身为普通人的心性。
比起自幼受到非人磨砺的柳毅,常磐,只是一个初初长成的少年
柳毅一边飞驰,一边回望。
拉着个人,还是胖子,固然拖慢了他应有速度,可他并不准备放手。至少,追袭者仅止速度,显然比此刻的他更加不堪。
太慢了
柳毅目光闪烁,一瞬停顿。常磐下意识前冲的势头,猛的被他拽住。
可怜,那胖少年一声痛呼,却根本不见情绪有所改变。
诧异抬头看了柳毅一眼,常磐复又恢复那种死灰神色,默默站到一旁。
柳毅也不去管他,只从怀里掏出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金石器械,就地找来材料,默默削制,并在四周掩埋。
他眼睁睁看着大群高手离去,这才现身。
他甚至数次将常磐遇到险情视而不见。
他可不是,只为了记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