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毕竟不是亲生,赵吉真正的主子也不是他,幕后之人筹谋这一切便是要狠狠扒侯府一层皮,怎么可能真让小侯爷享受够齐人之福?
对方特意挑在方家姑娘嫁过来有孕之后才挑出此事,方家虽是文臣,方家姑娘的姨母却是宫中的淑妃娘娘,怎能咽下这口气?两家别说是结亲,根本就是结仇!
而盈姑娘在得知真相后,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侯爷夫人不肯接受这个事实,纷纷大病,小侯爷自然也受万夫所指,荣华富贵名声头衔尽数泡汤,整个侯府分崩离析,家破人亡,小侯爷也终于在最后关头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他人掌中玩物,因为自私、贪婪、卑劣,才使得自己的人生一团糟。
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更没有足够的品行支撑自己,因此才会成为谢隐的祭品。
赵吉恭恭敬敬弯腰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闻小侯爷开口,不由得抬起头看过来,很显然,他对小侯爷不仅没有几分尊重,甚至是瞧他不起的,只有小侯爷才以为赵吉是尽心为自己打算,连人心是真是假都看不出,善意恶意都无法辨别,这样的人……
赵吉这一抬头,瞧见的便是小侯爷那张看了快二十年,明明无比熟悉,以至于闭上眼就能描绘出五官发丝的脸,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面前像是换了个人……轻易就被挑拨,暴躁易怒又阴暗无谋的小侯爷,似乎一瞬间有了转变。
没等赵吉想出什么来,小侯爷朝他又是微微一笑。
小侯爷平日里在侯爷夫人面前装乖,私底下却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还以为自己十分有本事,即便装相也能叫人瞧出他三不精的本质,就像是镀了一层金的泥菩萨,打碎之后只余一坨烂泥,有慧眼的人瞬间就能将他看穿——赵吉常以此为荣,所谓的小侯爷,高高在上,不也照样被他这个奴才玩弄于股掌之中?
“小……侯爷?”
“知道我秘密的那几个人,还记得他们的下场吗?”
赵吉心里一咯噔!
当然记得!
那些人还是他清理的!他一边惴惴不安,一边大脑飞速转动,试图想明白小侯爷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小侯爷大可放心,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些人封了口,日后他们再也不能威胁到小侯爷了!”
结果谢隐并没有与他玩文字游戏,只是很温和道:“所有知道秘密的人都封了口,这话说得,不大准确。”
赵吉陡然觉得空气都变得格外凝重,无形之中似是有什么重担压在了他肩头,他嘴唇哆嗦两下,随后,一只手放在了他肩上,是小侯爷的。
养尊处优的世子爷的手,自然修长好看,宛如上好白玉雕琢而成,挑不出一丝瑕疵。
这只手轻轻拍了拍赵吉的肩头:“备马车,去杏花巷。”
赵吉暗道一声不好,倘若此刻去杏花乡,难保盈姑娘不小题大做,原本可是要压一压她的性子的!只是正想劝呢,就瞧见小侯爷似笑非笑的面容,无形中给了赵吉极大的压力,片刻后,他只得嗫嚅着应了一声:“是。”
杏花巷距离侯府很远,这也是赵吉的建议,倘若将盈姑娘安置离得近,难保哪天与侯爷夫人碰上,或是被旁人发现,因此才选了杏花巷,这里住的大多是大户人家养在外面的粉头,常常可见各种低调不失华丽的马车驶入杏花巷,天明复又离开,家家户户门扉紧闭,若无必要决不互相打扰。
“小侯爷,要不要小的陪您进……”
“你在外面候着。”谢隐轻声说。
赵吉不敢多说话,他总觉着今儿的小侯爷怪怪的,跟往常不一样,这让他再三警醒,回想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从中摸索,试图寻找到任何可能会令小侯爷怀疑自己的蛛丝马迹,然而无论怎样想都是毫无头绪。
不应该啊,自私成性的小侯爷,怎会不在意名声?他自己没什么本事,自己最清楚,只是口头上花活儿,正因如此,他才不愿意娶盈姑娘为正妻,而是要娶方家姑娘,说是出自爱意,那是骗人的,为的便是方家如日中天,还有个淑妃娘娘在宫中,日后靠着岳丈好乘凉,即便是身份败露,看在女儿的份上,方大人也不可能任由他被赶出侯府。
而侯爷夫人即便得知,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小侯爷最大的依恃,便是侯爷夫人的亲生孩子是个姑娘,盈姑娘即便回到侯府也无法继承爵位,因此他有恃无恐,根本不怕。
嘴上说心仪盈姑娘,却又不愿她以侯府千金的身份回去给自己添堵,分夺属于自己的利益,实在是罕见的自私自利冷心凉薄之人!
跟随他这么多年也没得过什么好处,反倒什么腌臜事儿都要自己做,那他为了利益出卖小侯爷,自然也理所当然。
赵吉心里那点子不安,在想到自己床下那金灿灿的黄金时,瞬间化为虚无,这么多年过来,小侯爷都没能逃脱他的掌控,眼看大事将成,一时半会儿的,难不成小侯爷还能神仙附体?
于是他不再着急,守在了马车旁边,笑了笑。
杏花巷的这所院子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为了安全,仅有三个下人,一个做饭婆子,一个伺候丫头,还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小侯爷自己守不住一个女人过日子,便也担心盈姑娘在外头给自己头上染点色,连年轻门房都不放心,花最少的钱雇了个没什么用的老头。
他刚一进门,便听见一声饱含喜悦却又隐忍的呼唤:“赵大哥!”
第2章第一枝红莲(二)
显然,对于深深信任却又许久不见的情郎,少女无比欢喜,以至于她都忘记了矜持,迫不及待想要扑入他怀中。
然而,却在与他拥抱前一秒,被他温和地扶住了双肩,短暂如蜻蜓点水般接触了一下,随后分开,少女愣住了,不由得看向情郎,却发觉他和往日很不相同。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能感觉到赵大哥对自己的态度愈发冷淡、反复无常,上一秒还与她有说有笑,下一秒少不得便要阴阳怪气,她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能在自己身上反省,是不是哪里没有做好呢,是不是她不够讨人喜欢了,才叫他心生厌倦?
这些时日,代替赵大哥来看自己的赵吉的表现也都证明了这一点,他好像要抛弃她了,因此她才愈发想要见他,是因为她不肯委身于他的缘故吗?那并非是不爱慕他,只是她想要留到新婚之夜,她想做个好姑娘。
“赵大哥,你怎么了?”
谢隐目光很和煦:“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要说好,那自然是好的,吃穿不愁,每日闲暇做做绣活攒些银子,她知道自己吃他的穿的不好,因此才想自己养活自己,可在这小院子哪里也不去,最重要的是见不到赵大哥,日思夜想,赵吉的态度又那样模棱两可,能好起来才是奇怪。
只是当着谢隐的面,少女还是勉强道:“我过得很好,赵大哥呢?赵大哥都不来看我了……”
她说着,顿觉自己太过不知耻,竟说出这样的话,羞得粉面通红,低下头去。
等了许久不见谢隐说话,她才小心又不解地朝他看来,水汪汪的眼眸,天真清澈,她是真正的侯府千金,容貌自然生得不差,养育她的养母早逝,剩下个养父不知何时染上了赌瘾,欠了一大笔债,她就是没日没夜的做绣活也还不清,养父因此将她卖了抵债,这才被小侯爷碰见。
至于她的养父是如何染上的赌瘾……谢隐眼眸幽深,那就要问问幕后之人了。
“赵大哥,你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少女有些慌乱,往日赵大哥不是这样的,她担心是否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好,讨他嫌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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