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陈依菲去学校报道的时候,她特意跟饭店请了假,没想到谢隐也回来了,她下意识就道:“我自己去就行了,又不住校。”
谢隐没说话,只是跟着她,陈依菲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跟着,习惯性问他累不累。
谢隐在工地上班,那里的活不轻松,他又老实肯干不偷懒,所以平时身上总是脏兮兮的,穿着黑色背心,陈依菲才发现弟弟身上居然是有肌肉的。
想想也是,高中时她被校外人员纠缠,他出手阻拦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力气要是不大人家也不服气他。
因为要送陈依菲去报道,谢隐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灰色的长裤跟宽松的薄上衣,明明都是陈依菲给他买的地摊货,但穿在他身上愣是跟旁人不一样,就是有气质。
他跟陈依菲说:“你好好读书,不会让你丢脸的。”
陈依菲愣了一下,“我才不怕丢脸呢,这有什么好丢脸的,我自己不也就这样?”
她没跟谢隐说实话,从两个人都找到活后,陈依菲也依旧省吃俭用,为的不是别的,就是想让谢隐再去读书。其实她慢慢地都有感觉到,弟弟并不是真的学不好,小学的时候他根本不听,到了初中考试,每门都考三十分,说实话这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不读书,说到底都是为了她。
但现在钱没攒够,陈依菲还不想跟谢隐说。
报道流程很快,因为不住校,所以陈依菲也错失了跟同班同学联络感情的机会,人家都是住宿舍的,不过她也没想过交朋友,光是上课跟打工,已经花了她全部的时间。
就这样,姐弟俩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交了学费后他们剩下的钱并不多,除却房租要负担之外还有水电费,当初逃出家里时什么都没带,导致什么都得重新买,眼看天气慢慢转入秋天,谢隐还在客厅睡着,两人都得买两床被子,还有能过冬的衣服。
总之钱,肯定是得赚的,不赚不行。
陈依菲打听到学校里有奖学金,专业第一拿得奖学金最多,除此之外还有助学金,学校里也提供勤工俭学的机会。她原本在饭店洗碗的那份工作做不成了,因为下午跟晚上都会有课,人家老板也不能答应她一直请假,所以辞掉这份工作后,陈依菲争取进了学校食堂,每天中午的时候工作两个小时,虽然钱不多,但管一顿饭。
食堂的大叔大婶人都很好,陈依菲再带回家的都是干净的饭,工地上就管一顿,正好这些就可以做第二天早上谢隐的早饭。
陈依菲自己一天也就吃中午这一顿,因此人一直胖不起来,大学的课程排得并不规律,有时候上午没课有时候下午没课,想找稳定的兼职并不简单,陈依菲就找了那种发传单的工作,受人再多冷脸她也都忍着。
忙着学习忙着赚钱,当然跟班里同学就比较疏远,也没交到好朋友什么的,班里组织聚餐,要一人交二十块钱的班费陈依菲都舍不得,二十块钱,能买好几斤肉,她没法昧着良心自己出去玩。
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又艰难,但却充实而快乐,哪怕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要开始忙活,到了晚上才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睡觉,但姐弟俩却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虽然是租来的房子,里里外外打扫的却都非常干净,桌子上用捡来的塑料瓶开了口,倒了清水进去,插着摘来的野花,桌子上铺了绿白格子的小桌布,墙上还挂着陈依菲随手写的诗,她的床头还有一个谢隐捡来洗干净后又补好的小玩偶。
谢隐每天在工地干完活,晚上会出去摆地摊,他卖得的是水果,从市场进了货之后,在大学城摆的摊子,到了晚上出来玩的学生很多,他很聪明,两个苹果两个橙子这样的卖,包装是自己买的保鲜膜跟纸袋还有丝带,做得漂亮又精致,再加上他长得好看,很多女生都愿意在他这里买。
而男生们也很愿意买这样包装的水果去送人,再不然买来自己吃也是可以的,毕竟住在宿舍,买多了吃不完,就这么买两三个最方便。
要知道这年头大家的生活都还在摸索中,手头有了点存款后,谢隐专门找打印机店做了贴纸,各种各样的都有,贴在包装袋上,花花绿绿的更讨人喜欢。
陈依菲受他启发,也学着他的模样去进了一批发夹发圈袜子之类的小物件去卖,平时有空她还会帮同学跑腿买东西,然后收一点跑腿费。
渐渐地天气冷了,姐弟俩都不想让对方继续摆地摊,说真的,首都的冬天实在是太过寒冷,那风嗖嗖的,摆地摊真的是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住。
不仅如此,晚上躺在床上,还能听到北风从窗棱里呼啸着想闯进屋子的声音。
因为太冷了,没法睡,谢隐去弄了个炉子过来,陈依菲担心会一氧化碳中毒,所以不让烧一整夜,有了炉子,晚上就好过多了,至少不会躺进被窝后手脚发凉到天亮都捂不热。
就这样,姐弟俩迎来了逃离陈家后的第一个春节。
往年春节,陈依菲感受不到丝毫快乐,她只要在家就是不停地干活、不停地干活,谢隐则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也喜悦不起来,今年却有些不同。
这俩人别的没想,尽想着赚钱――外面春联卖得可贵了,不就红纸上头写点毛笔字?这还不趁着过年大赚一笔?
所以别人家忙着贴窗花贴春联包饺子的时候,陈依菲跟谢隐俩人在街头摆摊卖春联。
这年头的春联都很简单,就是红纸加毛笔字写点吉祥话,用夹子夹在绳上,字写得好不好远远看一眼就能瞧见。
陈依菲的字还行,但毛笔字不大行,意料之外的是弟弟毛笔字写得非常好,陈依菲不懂鉴赏,就是单纯觉得好,一挂出去,他们家是自己写得春联,客人要买的话还能指定写什么话,姐弟俩颜值高服务态度好,还有小礼物送,摊子附近立马围满了人,就算是不买的,也想看看谢隐当场写大字。
人都有种从众心理,看到这边人挤人,就好奇是什么事儿,没需求也想过来看看,仔细瞧这字写得是真好,春联嘛,买回去图个红火喜庆热闹,能花多少钱?
大年三十晚上,谢隐在客厅揉面团准备包饺子,陈依菲在边上数钱,一边数一边乐呵:“耀祖,咱们赚钱了!”
谢隐见她这样高兴,面上也带着笑意:“你数好了,可别数错了。”
“不会错的。”陈依菲相当自信,虽然都是些面额不大的毛票,但积少成多,不过她很快叹了口气,“可惜明天就大年初一了,咱们这生意才做了不到一个星期呢,年后就不能做了。”
她这学期如愿以偿拿到了奖学金跟助学金,学校里没有奖助学金不能同拿的规定,算算这钱,应该够送谢隐去读书了,因此陈依菲状似不经意问谢隐:“耀祖,等年后给你找个学校上学,你看怎么样啊?”
谢隐手一顿:“我?上学?”
他面不改色地说:“我不喜欢上学。”
“骗人。”陈依菲看着他,“你一点都不笨,要是认真上学,成绩不一定比我的差,你不也说了么,我好好读书,毕业了有了高学历,找好工作才行,你要是不读书,难道要一辈子在工地上拌水泥啊?”
就是谢隐自己乐意,陈依菲也不乐意,那活儿真的太累了,他刚干头几天的时候晚上回来那手心都磨出了血,现在更是落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他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工地上。
谢隐一边和面一边说:“年后我就不干了。”
陈依菲一愣:“什么时候做的决定,我怎么都不知道?”
“原本就打算跟你说的。”谢隐揉着面,“包工头做完这个项目回家去了,跟他一起的很多老乡舍不得买回家过年的火车票,年前干完大家就都没活儿了,原本是要四下散了,但我想试试看,跟他们一起搞装修。”
陈依菲看着他一脸淡定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就让她摸不着头脑:“搞装修?”
“嗯。”谢隐点头,“盖楼需要水电工,我跟着学了不少,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逢年过节的,他们还在外头找活儿。”
其实不愿意也会愿意的,会留下来没买票回家的,要么是光棍,要么是家里实在太困难,不然谁愿意背井离乡出来打工,干这种体力活呢?跟着包工头天南海北的跑,难道过得很舒服?
谢隐之前拉了一把的工头是他们这个队的小领头,是个电工,因为谢隐救了他一命,教了谢隐不少东西。相比较在首都还租了个房子的谢隐,这些没回家的工人都还住在工地呢!不过年后工程一交,就彻底没他们的容身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