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经贾直言这么一说,两个人顿如醍醐灌顶,一切了然于心。
“月满则亏,人满则易妄为。”
李茂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贾直言面前诋毁了上司,只这一句话顿时将二人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毕竟贾直言也在李茂面前发了不少牢骚。
“淄青如今的困局,贾公有何妙法解决”
贾直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无解。”
李茂试探着问:“十年前,先帅过世时,形势比今日更加危急,那时节帅才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怎么仅仅只过了十余年,一切就无解了呢。”
贾直言道:“爬的太高,摔的太重,再想爬起来,谈何容易”
李茂沉默良久,忽然激动地说道:“如今军队还在节帅手中,真要拼个鱼死网破,大家谁都没有好处。”
贾直言道:“茂华,我记得你也曾在孤山镇练过兵,当麾下不过八百众,却有几座山头你对你的兵,真能做的到如臂使指吗”
李茂默然道:“不能。”其实这个道理,李茂也明白,牙军中派系庞杂,早被李家宗亲和四大家族所渗透,李师古调动牙军用于御外可以,用来对付自己人,风险太大。而除去军权,李师古手上实际已无牌可打。
“朝廷给节帅加侍中,这不是好苗头,这是鼓动他们尽快动手的意思。此番巡视完回郓州后,非有重大事项不要再轻易离开,要防备他们暗箭伤人。”
李茂道:“当初王叔文主动向藩镇示好,节帅指示我投桃报李,谁知他一得势便立即翻脸,主张削藩。原来主张对藩镇强硬的内廷阉党,反过来倒主张维持现状,是我太迟钝,还是世道人心变的不可捉摸了”
贾直言道:“阴在阳之中,不在阳之对,阴阳环抱,殊途同归。王叔文之流志大才疏,放空炮博上位,实际并无能力和本事,故而节帅要你资助他,这样的人在台上对任何人都有好处。至于阉党,你切莫小看了他们,他们虽极度贪鄙,却也熟透人情世故,更兼懂得上位者的心。”
说到这,贾直言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今上病体残缺,享国不会长久,以目下看广陵王最有望执掌乾坤,你以为此人会如何对待藩镇”
“削藩”
“削藩。不如此,大唐危矣。”
李茂向贾直言长揖作礼,言道:“贾公一席话点醒梦中人,多谢。”
告别贾直言,李茂继续南巡,一日来到雷泽县,县尉李忠迎在界桥,李茂下马问道:“你本在范县为官,几时调到了雷泽。”
李忠上前牵住李茂的马,亲亲热热说道:“范县来了个新县令,和我不对付,我就走门路到了雷泽县。钦差来我县中莫不是查办奸伪,我有事举报。”
李茂笑道:“你堂堂县尉都处置不了的事,我一个外道官有甚本事管得了。”
李忠道:“钦差莫要说笑,俺李忠不是傻蛋,今日淄青还是节帅当家,你想管的事哪有管不了的。其实若是强徒俺也不怕他,奈何他在郓州有些关系,非一般人能动的了,可恨这厮鱼肉乡里,无恶不作,不杀他不足平民愤。”
李茂追问是谁,李忠道:“他姓张名望,他的哥哥在观察幕府做书记,仗着他的势力在乡里为非作歹。”
张望此人,李茂听说过,知道他背景一般,料想也是个扯虎皮挡大旗的主儿,想着不过是举手之劳,李茂便答应了下来。在路边席棚里用了差点,便驱马前去张家庄。
第293章信不信由你
到了张家庄外,李忠指着一间松柏森森的院落说道:“那便是张家大院,钦差要调动多少兵马,俺去准备酒菜。”李茂道:“待我去说服他主动请罪。”
李忠道:“那自然最好,只是此人凶蛮,只怕未必肯服顺。”
青墨也劝道:“乡民粗野,还是小心为妙。”
李茂笑道:“谅他敢耐我何”
驱马到了张家大院前,大门早开,迎出来一个布衣管家,和和气气地说道:“我家主人请李总管一叙。”
听得“总管”二字,李茂微微一笑,将缰绳丢给青墨,青墨忙将斩铁刀奉上。
李茂没接,一径进了大院。虽是乡野人家,这院落倒也布置的颇为精雅。
正厅廊下一人躬身相迎,李茂回了礼,来人自荐道:“牛柏丹,李总管还有印象吧。”
李茂道:“牛掌柜有话直说,李茂洗耳恭听。”
牛柏丹笑道:“广陵王托我问候总管安妥否”
牛柏丹本是杨志廉的门客,而今已改投李淳门下,这点李茂清楚。李茂还清楚,李忠转任雷泽县并非因为与上司不对脾气,而是他在范县奸。杀了一个货郎,论罪当死,后来不知走通了谁的门路竟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仅免罪,甚至连官都没丢。
李茂出行并未知会地方,行踪不定,李忠能恰到好处在界桥迎接,自是另有隐情,所谓什么豪强难治不过是他的托辞,意在考较李茂。
“承蒙广陵王惦记。”
李茂淡淡地应了句,端碗喝茶。此话一出骇的青墨脸色大变,他虽不认识牛柏丹,却觉得此人行事诡秘,不似善茬。万一他在茶中下毒那后果不堪设想。
牛柏丹笑了笑,也坐下喝茶,润了润嗓子后,这才开口说道:“西马堂出其不意,一举扭转乾坤,兄弟我十分佩服老弟的胆识和手段。”
李茂淡淡地道:“客气,若非有人通风报信,我只怕早已葬身在断梁下。”
牛柏丹哈哈大笑,放下茶碗,“这就是我为何肯帮你的原因,宁与聪明人打一架,不跟蠢蛋说句话。李家老二信用王志邦这样的蠢蛋,我料定其必败。”
李茂没有搭腔,等着他往下说。
“高沐说是我威胁他毒害郓州,你信么”见李茂不作回应,牛柏丹又自问自答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要说我没做对不起郓州的事,河朔四镇割据已近五十年,朝廷只希望能维持现状,不要惹是生非。淄青十二州,唯有在郓州的手里才能安定平稳。换一个人就不行。眼下朝廷正是除旧布新之际,长安的事尚未解决,哪里腾的出手处置地方。我们与你一样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平稳的淄青,至少目前是这样。”
李茂放下茶碗,振衣而起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告辞。”
牛柏丹起身呼道:“广陵王托我转告你一句话:若在淄青不如意,随时可以回长安来,广陵王府永远为你留着一扇后门。”
李茂怔了一下没有回应,一径出门走了。
过成武县孤山镇时,大将李英昙出城十里相迎,李茂跟李英昙也算是老相识了,只是交情不厚,而今二人之间并无任何利害冲突,反而因为身上贴着李师古的标签而站在了同一阵营。李英昙邀李茂入城歇马,李茂婉言谢绝了,李师古不喜下属私下往来,避避嫌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