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箫轻叹一声,缓缓长身而起,缓缓走到梯口前,像是一个殷勤的主人,在等候着他迟到的客人似的。
楼梯上终于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天门道长、韦天德目光凝重,面如青铁,缓步登楼,灯光将他们的人影,投落在楼梯上,使得它们看来扭曲得有如那酒楼主人难看的脸
孟玉箫微微一笑,长揖到地,道:“两位前辈驾到,在下有失远迎。”
天门道长目光一凛,便再也不看他一眼,缓缓走到红凤凰犹自含笑端坐着的圆桌前,缓缓坐了下来,缓缓取起面前的酒杯,浅浅啜了一口。
四下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但觉这清新的晚风,突地变得无比地沉重,沉重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只见天门道长又自浅浅啜了口杯中的酒,目光既不回顾,也没有望向端坐在他对面的红凤凰,只是凝注着自己雪白的手掌,沉声道:“此刻夜已颇深,各位施主如已酒足饭饱,不妨归去了”
语声落处,一阵动乱,一群人杂乱地奔向梯口,像是一群乍逢大赦的死囚,早已忘了平日的谦虚与多礼,争先地奔下楼去,另一群人的目光,却惊诧地望着孟玉箫。
一个胆子稍大的银楼主人,干咳一声,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无故前来闯席,难道难道没有王法了么”他语气虽甚壮,其实语声中已起了颤抖。
天门道长冷笑一声,头也不回,道:“你若不愿下去,尽管留在这里便是了”
那臃肿的银楼主人四望一眼,在这刹那之间,满楼的人俱已走得干干净净,他再望了望四下冰冷的目光,突地觉得有一阵寒意,自脚底升起,匆匆向孟玉箫抱了抱拳,匆匆奔下楼去。
于是这拥挤的酒楼,刹那间便变得异样地冷清,因为四下窗台上的人们,根本就像是石塑的神像。
韦天德冷笑一声,凛然望了望孤单地立在自己面前的孟玉箫,突地大步走到天门道长身旁,重重坐了下来,劈手一把,取来了一只锡制酒壶,仰首痛饮了几口,目光一抬,红凤凰却已轻轻笑道:“想不到一个出家之人,酒量竟然如此惊人”
她笑声仍是那么娇柔而镇定,韦天德呆了一呆,“啪”地一声,将酒壶重重掷在圆桌上,桌上的杯盘碗盏,都被震得四下跌落出去。
孟玉箫神色不变,缓步走来,突地手腕一沉,接住了一壶热酒,脚步不停,走到红凤凰身侧,缓缓坐下道:“酒仍温,菜尚热,两位前辈,可要再喝一杯”
韦天德大喝一声,双手掀起桌面,但天门道长却轻轻一伸手,压了下来,只听“咯、咯”两响,榆木的桌面,竟被韦天德的一双铁掌,硬生生捏下两块来。
孟玉箫面色微变,沉声道:“两位前辈如想饮酒,在下奉陪,两位前辈如无饮酒之意,在下便要告辞了。”
韦天德浓眉一扬,还未答话,天门道长突地冷冷道:“阁下如要下楼,但请自便。”
红凤凰轻轻一笑,盈盈站起,道:“那么我们就走吧。”
韦天德大喝一声:“你走不得”
红凤凰眉梢一挑,诧声道:“我为什么走不得,难道韦爷要留我陪酒么”
天门道长面色阴沉,冷冷道:“姑娘你纵横江湖多年,伤了不知多少人命,至今也该活得够了。”
红凤凰娇声道:“道长须发皆白,难道还没活够,再活下去哈,人家只怕要叫你老不死了。”
韦天德双目一张,天门道长却仍然神色不变,微一摆手,止住了韦天德的暴怒,自管冷冷说道:“姑娘你今日死后,贫道必定为你设坛作法,超度你的亡魂,免得那些被你无辜害死的孤魂怨鬼,在鬼门关前向你追魂索命。”
他语声冰冷,最后一段话更是说得鬼气森森,令人发怵。
红凤凰轻声道:“哦原来你们今夜是同来杀死我的”
天门道长冷冷道:“不敢,只望姑娘你能饮剑自决”
红凤凰道:“我饮剑自决”她满面作出惊奇之色,反声问道:“为什么”
天门道长道:“贫道本已不想与你多言,但出家人慈悲为怀,只是你若再如此胡乱言语,本座便只得开一开杀戒了”
红凤凰道:“那么你还是快些动手吧,免得我等会说出你的秘密”
她面上还是微微含笑,天门道长阴沉的面色,却突地为之一变。
韦天德道:“我早说不该与她多话的。”
话音一落,双手一错,只听“当”地一声清响,他掌中已多了一双寒光闪闪的银鞭。
面色凝重的孟玉箫大手一挥,突地低叱一声,“且慢”
韦天德道:“你也想陪着她一齐死么”双掌一震,面前的酒桌,整张飞了起来。
孟玉箫袍袖一拂,桌面向外飞去,“砰”地一声击在他身后的墙上,他头也不回,沉声道:“两位前辈匆匆而来,二话不说,便要制人死命,这算做什么”
四周的武林群豪,似乎想不到这两人在此刻犹能如此镇定,不禁发出了一阵惊喟之声,楼下的武林豪士见到直到此刻,楼上还没有动静,也不禁起了一阵动乱。
孟玉箫四眼一望,突地提高声调,朗声道:“今日两位如是仗着人多,以强凌弱,将我二人乱剑杀死,日后江湖中难道无人要向两位要一个公道两位今日若是来要我二人的性命,至少也该向天下武林中人交待明白,我二人到底有什么致死的因由”
他语声清朗,字句锵然,压下了四下杂乱的语声,随风传送到四方。
天门道长冷笑一声,道:“你这番言语,可是要说给四下的武林朋友听的”
孟玉箫道:“正是,除非今日武林中已无道义可言,否则你便是天下武林道的盟主,也不能将人命看得如此轻贱”
四下的武林群豪,方才本是一时热血激动,蜂拥而来,此刻听到孟玉箫这一番充满正气的言语,俱都不禁暗中心动,立在窗台上的人,也有的轻轻跃了下来。
天门道长四顾一眼,面上渐渐变了颜色。
红凤凰娇笑道:“你现在心里是否在后悔,不该与我多说,早就该将我先杀了”
她话声虽尖细,但字字句句,却传得更远。
韦天德目光闪动,突地仰天大笑起来,道:“你若换了别人,这番话只怕要说得朋友们对我兄弟疑心起来,但你这恶毒的女子,再说一千句也是一样,纵然说得天花乱坠,我韦天德也不能再为武林留下你这个祸害。”
他目光转向孟玉箫,冷冷道:“你既已知道她便是红凤凰,却还要为她说话,单凭此点,已是该杀,但老夫看在你师父面上去去,快些下楼去吧。”
天门道长道:“你如此护卫于她,难道你与她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不成”
孟玉箫剑眉微剔,怒火上涌,他原以为这昆仑掌门与韦天德俱是侠义中人,此刻见了这般情况,心中突觉此中大有蹊跷。
四下的武林群豪,听了他两人这般言语,心中又不觉释然,暗道:“是呀,别人还有可说,这红凤凰恶名昭著,早已该死,这少年还要如此护着她,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其实这些人里根本没有一人真的见过红凤凰,但人云亦云,却都以为自己观念不错,方自对孟玉箫生出的一点同情之心,此刻便又为之尽敛,要知群众之心理,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便是十分明理之人,置身群众之中,也往往会身不由主,随波逐流,做出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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