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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有人箍住了她的全身。有人朝她的双太阳穴狠狠击打着。有人在用刀砍她的四肢。她听到地狱里雷声隆隆,鬼魅化作黑烟,从她的鼻孔钻进去,又从她的眼睛钻出来。但她的眼睛是紧闭着的。那黑烟于是在她的头脑里左冲右突,将头骨撑得几近爆裂。全身像被浇了沸油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稍稍一动,骨头就会从皮肉中剥离出来。她的头定是被烧红的铁钳夹得变了形,在燃烧的岩石上咚咚敲打。

胸脯被马儿踏住,喘不过气来……随即那马蹄猛地向下踩,将她的脏腑踩得粉碎,一股股血从口中涌出来……一下,一下,又一下,终于,她疼得受不住,叫出声来。那是自己的声音?好难听。

感官一下子敏锐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躺在地上,胸口压了什么东西。

胸前的压力随即减轻了一些,一个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活的!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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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府衙。元军攻下南剑州,继续进军福安。福安就是福州,是小朝廷的行宫所在。福安虽有数十万宋军,却不敢迎战。张世杰等人护着小皇帝逃到了海上,开始在漂浮的海船里上朝。

这些军情上的消息,奉书也听不太懂。但有一样,她无法不注意到:那些逃来的难民,一个个都瘦得像纸一样,好像挨了几年的饿。有些人逃来时,怀中紧紧抱着的,是小孩子的尸体。

新年转眼又要到了。她又开始剪红纸窗花。以前她酷爱动手剪纸,剪的那许多花样,匆忙中被留在了江西老家,一张也没有带来。现在想来,怕是早就让蒙古军队烧掉了吧。

她不再期望能见到父亲。她知道,父亲和家人之间,隔着几千几万个凶恶的蒙古人。伯颜、阿里海牙、阿朮、李恒、张弘范……那些名字被流民心惊胆战地重复了千百遍,每一个名字后面都仿佛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妖怪——尽管有些人的名字,似乎不像是蒙古的。

所以她不再等父亲。每剪好一张红窗花,就把它贴上墙,贴上窗,贴到自己房间的每个角落。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房间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竟然像极了那张满目疮痍的红地图。她尖叫一声,跳起来,把满屋的红窗花撕得干干净净。

城里慢慢开始有了谣言。有人说,等到春天的青草长出来,蒙古人的马儿吃饱了,第一个要进攻的便是惠州。有人却说,广东气候太热,蒙古人水土不服,早晚会撤,大伙只需静待时日即可。有人说,循州、潮州的守将都已经通敌,难民们经过那里时,亲眼看到城里走满了黄头发、红眼睛的蒙古人。还有人说,蒙古人杀人太多,已遭了天谴,他夜观星象,不出半年,那忽必烈定会满脸发黑、七窍流血而死。

终于,当“蒙古人要攻打惠州”的谣言又一次流行起来的时候,母亲坐不住了,请来二叔、四叔商议。他们从房中出来的时候,奉书看见了他们的脸色,便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房里,收拾东西。

奉书凭着对惠州城一点残存的记忆,朝着城门方向狂奔。她自从重新缠脚以来,每天走不过几十步,每一步更是都慢吞吞的,从没这样撒丫子跑过。跑了片刻,双脚便酸痛起来。但是她这些日子饮食不缺,力气倒是增了不少,咬咬牙,反而跑得更快了。街上的行人见她一个大家闺秀不顾形象地奔跑,不免侧目,但她也管不得了。

远远地看到了城门,她才忽然有些担忧起来。门口守着几排卫兵,都是元军装束,看样子至少有三四十人,对进进出出的百姓一个个地盘查。她从来没有在白天看见过城门的样子,也不知道这里居然会查得如此严格。

她急中生智,拉过一个挑担卖柴的老翁,一边喘着,一边低声说:“老公公,我假装是你的孙女,跟你一起出城去,好不好?”不由分说,抢过他肩膀上的担子,就想挑在自己身上。谁知那担子却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得多,她托不住,一下子又掉到地上。

那老翁拾起担子,挑回自己肩上,奇怪地看了看她,好像在打量疯子。

她又是一遭急智,摸出一小把钱,叮叮当当塞进那老翁手里:“就说我是你孙女!”

那老翁钱还是认得的,全身一颤,连忙揣进怀里,点了点头。

奉书低着头,跟在那老翁身后,果然立刻便被兵士盘问上了:“是干什么的?”

那老翁不慌不忙地道:“城外果子狸村,卖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