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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铎丝,”谢顿提高嗓门,“我知道你总是能为我预见潜在的危险,但这次太离谱了。怎么会有人想杀我”

“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两次。”

“是没错,但是客观情况已经不同。第一次是在克里昂刚任命我为首相之后。这任命自然打破了宫中原本层级分明的阶级,一定有很多人恨透了我,而其中有人认为只要除掉我就能解决问题。第二次,则是九九派试图谋夺政权,认为我碍了他们的事,再加上纳马提一心只想复仇。

“幸好两次我都平安无事,可是现在怎么会有第三次呢我不再是首相,十年前就不是了。我只是个上了年纪的退休数学家,我会威胁到谁九九派已被连根拔除,而纳马提也早就被处决了。绝对没有人会有杀我的动机。

“所以拜托,铎丝,放轻松点。你一替我紧张,就会变得心神不定,然后弄得自己更紧张,我不希望你这样。”

铎丝站起身,倚在谢顿的书桌上。“没有杀你的动机,说得倒简单。但根本不需要任何动机。我们现在的政府,是个完全不负责任的政府,假如他们希望”

“住口”谢顿高声斥道,然后又压低声音说,“一个字也别说,铎丝。反政府的言论一个字也别说,否则我们真会惹上你预见的那个麻烦。”

“这些我只会跟你说,哈里。”

“现在你只跟我说,但如果你养成说傻话的习惯,在外人面前、在很乐意告发你的人面前,你不知会脱口说出什么话。虽然有点无奈,但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不要随便批评政治。”

“我会尽量,哈里。”铎丝嘴里这样说,却无法抑制声音中的不满。

她转身离去,谢顿目送她的背影。铎丝老得很优雅,有时似乎根本不显老。虽然她只比谢顿小两岁,但在他们共处的二十八年中,两人外表的变化程度简直不成比例。当然,这是很自然的事。

铎丝的头发已缀着银丝,但银丝下仍透出青春的光泽。她的肤色已不如从前红润,声音变得有点沙哑,而且,她已改穿适合中年人的服装。然而,她的动作仍然矫捷迅速,仿佛她在紧急状况下保护谢顿的能力,是任何因素都改变不了的。

谢顿又叹了一口气。被人保护这档子事总是多少违反他的意愿有时真是个沉重的负担。

铎丝刚刚离开,玛妮拉便来见谢顿。

“对不起,哈里,铎丝和你说了什么”

谢顿再度抬起头来除了打扰还是打扰。

“没什么,是关于婉达的梦。”

玛妮拉抿起嘴唇。“我就知道,婉达说铎丝问她有关那个梦的问题。她为什么不肯放过婉达好像做一场噩梦是犯了什么重罪似的。”

“事实上,”谢顿以安抚的口吻说,“是婉达记得的梦境挺耐人寻味的。我不知道婉达有没有告诉你,但显然她在梦中听到了什么柠檬水之死。”

“哦,是吗”玛妮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其实没什么。婉达最爱喝柠檬水,她期望在宴会上喝个够。我曾向她保证,到时她能喝到加了麦曲生甘露的柠檬水,她天天都在等待。”

“所以说,如果婉达听到什么话听来像是说柠檬水的,就会在心中误解为柠檬水。”

“很有可能,不是吗”

“只不过,这样的话,你想他们事实上说的是什么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才会误以为是在说柠檬水。”

“我不认为一定是这样。但我们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女孩的梦大惊小怪拜托,我不要任何人再跟婉达谈这件事,她会很不安的。”

“我同意,我会要铎丝别再追究,至少别再去问婉达。”

“好吧。我不管她是不是婉达的祖母,哈里。毕竟我是婉达的妈妈,应该顾到我的意愿。”

“当然。”谢顿又以安抚的口吻说。

玛妮拉离去时,谢顿望着她的背影。这两个女人之间无止无休的战争,是他的另一项重担。

泰姆外尔林恩今年三十六岁,四年前加入谢顿的心理史学计划,担任一名资深数学家。他个子很高,喜欢眨眼,而且总是自信充实的样子。

他有一头棕褐色长发,如波浪般微微卷曲,由于头发很长,因此波浪更加明显。他常会突如其来地爆发出一阵大笑,但他的数学能力可是没得挑剔。

林恩是从西曼达诺夫大学挖来的,每当想起阿马瑞尔最初对他多不信任,谢顿总是不禁露出微笑。话说回来,阿马瑞尔对任何人都多有猜疑。谢顿可以肯定,在阿马瑞尔的内心深处,心理史学应该永远是他与谢顿的私人属地。

但现在就连阿马瑞尔也愿意承认,林恩的加入大大舒缓了他的重担。阿马瑞尔曾说:“他避开混沌的技巧非常独特而且不可思议。谢顿计划中恐怕找不出第二人。不用说,我就从未想到这样的方法,而你也没有,哈里。”

“是啊,”谢顿别扭地说,“我老了。”

“要是他不笑得那么大声就好了。”阿马瑞尔说。

“人们无法控制自己发笑的方式。”

然而事实上,谢顿发觉自己有点无法坦然接受林恩。那些被大家称为“非混沌方程组”的方程式,他自己完全没有贡献,这令他感到很丢脸。谢顿也从未想到电子阐析器背后的原理,但他对此处之泰然,那不是他专业的领域。然而,非混沌方程组确实是他应该想到的,至少也该摸到一点边。

他试图说服自己:发展出心理史学整个基础的是他,而非浑沌方程组只是这个基础上的自然产物。若换成林恩,他能得出和三十年前的谢顿一样的成果吗谢顿深信林恩办不到。而林恩在基础已经建立的情况下想出非混沌法的原理,真有那么了不起吗

这些论点都非常合理而正确,但谢顿觉得面对林恩时仍感到不安,或者该说是有点焦躁。疲惫的老人面对如日中天的青年时,自然会有这种反应。

但林恩从未让他感到年龄的明显差异。他始终对谢顿毕恭毕敬,也从未暗示这位长者已盛年不再。

当然,林恩对即将来临的庆祝活动很感兴趣,而且谢顿已经获悉,他甚至是第一个建议办庆生会的人。他这是强调自己上了年纪吗谢顿抛开这念头,假使他相信这种事,无疑表示他也开始染上铎丝的疑心病。

此时林恩大步向他走来,叫道:“大师”如同往常一样,谢顿怔了一怔。他实在宁可资深成员们叫他哈里,但这似乎并不值得小题大做。

“大师,”林恩道,“有传言说田纳尔将军召您去开会。”

“没错,田纳尔将军是军人执政团的新首脑。我猜他召见我,是为了问我心理史学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克里昂和丹莫茨尔的时代起,执政者就一直问我这个问题。”新首脑执政团简直像个万花筒,其中的成员周期性地交替更换,总是有人黯然下台,有人无端崛起。

“可是据我了解,他准备马上召见您,就在庆生会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