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他的声音非常尖锐,谢顿一直怀疑他年轻时是否唱过男高音,但从来不敢问。图书馆长是个威严的人,这问题可能会显得无礼。
“你好。”谢顿说。
齐诺灰色的络腮胡已经白了七八分,他的帽子是纯白色的。谢顿完全了解这一顶帽子的意义,根本无需任何解释。这是一种倒置的表饰系统,完全素朴的颜色反倒代表位居顶峰。
齐诺搓了搓手,似乎非常兴奋。“我把你请来,哈里,是因为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们找到它了”
“找到什么”
“一个合适的世界。你要一个遥远的世界,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个最理想的。”他的笑容变得更灿烂,“有问题尽管交给本馆,哈里,我们保证找出答案。”
“我绝对相信,拉斯。谈谈这个世界吧。”
“好,我先让你看看它的位置。”部分墙面向旁边滑开,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然后他们眼前出现一个缓缓旋转的三维影像银河,并且缓缓旋转。安纳克瑞昂星省再度被红光标示出来,谢顿几乎可以发誓,刚才那段插曲正是现在的一场预演。
然后,安纳克瑞昂星省的远程出现了一个明亮的蓝色光点。“就在那里。”齐诺说,“一个理想的世界,大小适中,水量充沛,富氧的大气层,丰富的植物群,此外,上面还有许多海中生物。简直就是为我们预备好的,不需要任何行星塑造或地表改造就算有什么需要改造的地方,也可以等到实际住人后再进行。”
谢顿问:“它是个未住人的行星吗,拉斯”
“没错,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可是如果它这么合适,为什么没住人呢既然图书馆有它的详细资料,我猜一定有人做过探勘。为什么没人殖民呢”
“是做过探勘,但是由无人探测器执行的。没有人殖民,想必是因为它的位置太偏远了。这颗行星所环绕的恒星,比任何住人行星与中心黑洞的距离都远得多。我猜,对于任何准备殖民的人而言,它都嫌太远了。但我想你不会这么认为,你说过:越远越好。”
“没错,”谢顿点点头,“我的要求没变。它有名字吗或是只有编号”
“信不信由你,它还真有个名字。送出探测器的那些人将它命名为端点,那是个古老的词汇,意思是线的尽头,和它似乎正好相称。”
谢顿说:“这个世界在安纳克瑞昂星省的版图中吗”
“并不尽然,”齐诺说,“如果你仔细研究红线和红色阴影,会发现端点星的蓝点位于界外少许。事实上,是在五十光年外。端点星不属于任何世界。严格说起来,它甚至不是帝国的一部分。”
“那么你说对了,拉斯,它的确是我正在寻找的理想世界。”
“当然啦,”齐诺若有所思地说,“一旦你登上端点星,我想安纳克瑞昂的总督就会声称那里是他的管辖范围。”
“也许。”谢顿说,“但等问题出现了再说。”
齐诺又搓了搓手:“多壮阔的构想啊。在一个崭新的、遥远、全然隔绝的世界上,创设一个庞大的计划,花上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把人类全体知识汇集起来编成一套百科全书,那将是本图书馆所有藏书内容的缩影。要是我再年轻些,我会很希望加入这场远征。”
谢顿悲伤地说:“你几乎比我年轻二十岁。”他更悲伤地想道,几乎人人都比我年轻。
齐诺说:“啊,对了,我听说你刚过完七十岁生日。你们―定好好庆祝了一番,玩得开心吗”
谢顿突然动容:“我不庆祝生日。”
“哦,是吗我还记得你六十大寿那场盛大的庆生会。”
谢顿感到一阵锥心痛苦,仿佛那个世上最沉痛的失落才发生在昨天。“请不要谈这件事。”。
“噢,对不起。”齐诺有点尴尬,“我们谈点别的吧。如果说,端点星确是你要找的那个世界,那么我建议,你那百科全书计划的准备工作得加紧进行了。你放心,本馆在各方面都乐意帮助你。”
“我了解,拉斯,感激不尽。我们一定会继续努力。”
谢顿说毕站了起来。齐诺刚才提到的那场庆生会仍使他心如刀割,他没法露出微笑。“我必须告辞了,”他说,“我得回去工作。”
谢顿离去时,又和往常一样,为了自己的欺骗行为而感到良心不安。事实上,拉斯齐诺根本不明白谢顿的真正意图。
哈里谢顿打量着眼前这间舒适的套房,过去几年来,这里就是他在帝国图书馆的个人研究室。就像图书馆其他地方一样,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种衰颓气氛,一种倦怠感,仿佛时间已在这里静止。而谢顿知道,未来数个世纪,甚至数千年,即使图书馆不断整修,这种气氛仍然会继续存在。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一桩桩的往事涌现心头,他的精神卷须沿着个人生命史不断往前回溯。毫无疑问,这是年事渐长的征兆之一。过去的经验累积了那么多,可期待的未来如此有限,心灵因而不再窥探眼前浮现的阴影,转而默想那些安全的过去。
不过,对谢顿而言,有个重大改变的确值得反复咀嚼。曾有三十多年的时间,心理史学几乎都是直线发展进展虽如爬行般缓慢,但总是朝正前方。然而六年前,出现了一个九十度转弯,一项完全意料之外的进展。
谢顿十分清楚这个改变如何开始,以及许多连锁事件如何环环相扣,最后终于使这项转变成为事实。
当然,主角是谢顿的孙女婉达。谢顿闭上眼睛,靠向椅背,开始重温六年前的那些往事。
十二岁的婉达若有所失。她的母亲玛妮拉有了另一个小女孩贝莉丝。一时之间,这个小宝宝占去众人所有的注意力。
她的父亲,芮奇,早已完成那本探讨母区达尔的著作。这本书小有成就,芮奇也因此小有名气。常有人邀请他就书中主题发表演说,而他总是一口答应,因为他对这个题目极其投入。他曾对谢顿开玩笑说:“至少我谈论达尔时不必隐藏我的达尔腔。事实上,听众还指望我有那种腔调呢。”
结果是芮奇变得常常不在家,而难得回家时,他想看的总是那个小宝宝。
至于铎丝铎丝已经走了。对谢顿而言,那道伤痕永远无法愈合、永远令他心痛。他对这件事的反应很不理性,他总觉得是由于婉达的梦,才引发那一连串事件,最后导致他失去了铎丝。
其实谢顿心里很清楚,婉达与那个悲剧根本毫无关联。然而,他发觉自己开始躲着她。因此,在小妹妹诞生所带来的焦虑沮丧中,谢顿同样使婉达失望。
闷闷不乐的婉达只好去找那个似乎总是乐于见她、永远可以让她依靠的人雨果阿马瑞尔。阿马瑞尔对心理史学发展的贡献仅次于哈里谢顿,而他全天候不眠不休的投入则无人能及。谢顿至少曾拥有铎丝与芮奇,阿马瑞尔却从无妻子儿女,心理史学就是他的生命。然而,每当婉达来到他面前,他内心某个部分总会意识到这是个孩子,并且模糊地仅仅模糊地感到一种失落感,似乎唯有对这孩子慈爱和蔼才能减缓那种感觉。其实他一直把婉达当成小大人,而婉达似乎也喜欢这样。
那是六年前的事。婉达晃荡到阿马瑞尔的研究室,他抬起头,用重建过的眼睛严肃地望着她,如同往常一样,阿马瑞尔花了点时间才认出婉达。
“哈,是我亲爱的朋友婉达你为什么看来这么伤心像你这么年轻迷人的小姐,怎么会伤心呢”
gu903();婉达的下唇微微发颤,她说:“没有人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