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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嫤清扫韦氏坟地时,被荆条划破的手可算帮了她大忙。
两道不疼不痒的伤口,为她在晏家人心中树立了平易近人吃苦耐劳的形象不说。待到了适合迁坟的时辰,几位精挑细选出来,跟晏衡年纪差不多大,而且还是同辈份的晏家少年扶灵柩前往韦家墓地后,听说外甥在京城随便找个姑娘草率地解决人生大事,一直忐忑不安的韦家舅舅,听晏家几个小子七嘴八舌讲了卫嫤今咋所做之事后,稍稍放心下来。
而后在韦舅舅被韦舅母拉到一边,伸着手比划她亲眼所见那道疤有多恐怖,外甥媳妇又是多云淡风轻,跟她讲话多有礼貌后,韦舅舅更是彻底放心。
妹妹嫁进晏家后日子不好过,他也想管。无奈他一个犯官之后,一没钱二没权,惹恼了晏百户被投入大牢那次,他几乎折了半条命。那次后妹妹几乎是哭着跪在娘床前,让他们就当家里从没生过她,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不要再管她。
可那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亲妹妹,他怎么能真当她不存在。不仅是他,家里所有人都觉得不是滋味。娘甚至托着病体写了封信,让他想办法托人,交到祖父在京中同僚手上。可还没等他出村已经被人堵住,那封娘呕心沥血写出来的陈情书,被晏百户揉成一团,扔进了路边牛粪堆里。
自那之后家附近一直有晏百户旗下兵丁出没,紧迫盯人。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娘,抑郁之下没熬过那个冬天。而在开春后没多久,更是传来了妹妹病重,外甥为了药钱顶替族长家兵丁名额入伍的消息。没等他反应过来,妹妹已经亡故。丧事草草办完,还没过头七晏家就要办喜事。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正好是娘去世后百日。他刚扯掉香案去了重孝,就听村口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他再也忍不住,腰间别上把菜刀就去了晏十三家。
他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但这把菜刀不是为砍人,是为了威胁。他知道周家不怕出人命,但他豁出去了,要今天他们不给个交代,他就在喜堂上血溅三尺。
果然周家虽然没脸没皮,但晏家好歹要些脸面,晏十三更不想在他人生最得意的一天发生命案。用了最后的底牌,他终于为两个外甥争取到一丝利益:日后他们婚事自主,晏家人不得插手。
他那么辛苦才争取来晏家这份承诺,当然不希望外甥随便娶个媳妇。甚至他想着,外甥可以晚两年成亲,到时以他的本事,肯定能在西北军熬出头,婚事也能办体面些。
“妹妹要入土了,你在那愣什么神?”
韦舅母戳戳韦舅舅,怜悯地看向即将入土的棺材。
她本是军户之女,嫁进韦家虽然受了些穷,但婆婆明理小姑子好相处,这么些年日子过得顺顺当当。但小姑子……那么好个人,为什么命就这么苦呢。
韦舅舅幼时读过些书,对这些礼仪颇为了解。虽然韦家拿出手的东西有些简陋,但有他一手操办着,整个迁坟仪式简单庄重。旁边有几个看热闹的同村孩子,一开始还有些吵,但仪式进行了三分之一,连他们都静了下来。
待仪式结束后,天差不多也黑了。晏家村离得近,几位半大的族人虽不明白什么事,但这么大正是脸皮波的时候。早上跟着族中长辈一块道歉,这会他们还心怀愧疚,连口茶水都没喝忙不迭回去了。
卫嫤看看天边的日头,夕阳西下,照得这片坟地格外荒凉。在他们面前,韦氏新起的坟包依偎在旁边的大坟旁边,小土包连大土包,无端地显出三分温暖。
若是急忙赶路的话,宵禁前他们也能赶回去。即便误了时辰,有晏衡在,可以不顾宵禁直接通行,不过卫嫤看得出来,晏衡想在这多留些时日。
对此她乐见其成,主动开口要求道:“阿衡,时辰不早了,咱们今天恐怕得打扰舅舅家。”
听完他这话,一脸沉重的韦舅舅舒展开脸庞:“一家人说什么打扰,你们要不嫌弃这条件差,住多久都成。”
卫嫤摇摇头,这就是她乐见其成的原因。以她的情商,自然能看出一开始韦舅舅对她的打量。但从始至终他看向晏衡的眼神都带着长辈的慈爱,那种亲切她只在卫妈妈身上感受过。
甥舅亲,这种亲戚即便再落魄,她也一点都不会嫌弃。
“在京城时阿昀常说,最喜欢来舅舅家,舅母对他最好了,我们恨不得多打扰舅舅些时日。”
说到阿昀,韦舅母脸上泛起笑容:“昀哥儿今天怎么没来,他一个人呆在家里了?”
卫嫤这才注意到,韦舅母比她高出近一头,她身材高大,与身形有些单薄的韦舅舅站在一处,单看背影就像哥俩。
但她可没忘记,方才摆供果时韦舅母那利落的动作。她准备的供果比晏家的还要大还要新鲜,凉州水果那么贵,这么几天功夫她能准备到这程度,绝对是对此事十分重视。
韦舅母说话声音很响亮,速度很快,但咬字很清晰。尤其是当说起阿昀时,那无意中露出来那点亲昵劲,更是任何人都装不出来的。
“舅母,阿昀留在了京城,我娘照顾着他。”
韦舅母一愣,而后朝她塞过来一个荷包:“咱们家穷,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改口费。这点墨还是衡哥儿的曾外祖父留下来的,据说是块上好的徽墨。我也不懂那些,但这墨一点都不臭,用它写出来的春联在外面吹一整年都不带掉色。”
这侧重点是不是有点歪……卫嫤看过晏衡,在他点头后一脸娇羞地接过来。没有打开,隔着荷包她就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纯正墨香。
“真的好闻,谢谢舅母。”
眼珠一转看到旁边盯着荷包,目光有些心疼的韦舅舅,卫嫤扬唇一笑:“也多谢舅舅。”
她声音中带着丝小辈的孺慕之情,边说边走,举止间丝毫没有小家子气。
余光看到这样的外甥媳妇,韦舅舅心下十分满意,也不再纠结于祖父留下那点,用一块少一块的墨了。
现在他比较关系的是,昀哥儿怎么留在了京城。按晏家说法衡哥儿如今当了大官,应该能照料昀哥儿,怎么偏偏让他背井离乡。
当然他问得比较委婉:“衡哥儿媳妇娘也上了岁数,应该在家看孙子了,哪有功夫照顾昀哥儿?”
韦舅舅一问出口,卫嫤就知道他在担心。
站在亲舅舅立场这才是人之常情,她也不恼,而是不疾不徐地解释道:“阿昀爱读书,学什么都很快,在京城时沂山居士看中了他天分,亲自收他为徒。我们家那边,我娘这些年只生我一个。如今我不在家,家里只一个阿昀,她定会好生照料。”
韦舅舅活到这岁数,想得只会更深,他一下就明白了卫妈妈意图。有昀哥儿排遣寂寞是真,单独一个姑娘远嫁西北不放心才是重点。不过他向来通情达理,本身也有亲生女儿,明白这是人之常情。
“沂山居士?可是姓柳?”
他怎么会知道沂山居士姓柳,卫嫤虽然疑惑,但还是承认了。
“沂山居士才学极好,只是收徒有一些怪癖。不仅要天资聪颖容貌上等,还得进学不超过五年。得亏阿昀随了娘,聪慧不说还生得极好,才能被选中做唯一的弟子。”
听到“唯一的弟子”,韦舅舅估摸下沂山居士的年龄。他曾听娘念叨过,当年柳家那个学问极好的旁支子弟,眼看年过四十膝下空虚,却在他们获罪那年生下独子。高兴之余,那人给独子起的表字便是沂山,那孩子洗三时娘还亲自代表韦家前去添盆。如今过去四五十年,他才收第一个弟子,想必日后也再有第二个。这样,他自会对独苗的昀哥儿倾囊相授。
“他怎么会收昀哥儿?”
韦舅舅颇为不解,怀疑地目光看向卫嫤。
卫嫤刚想谦虚两句,旁边晏衡抢在她跟前开口:“这事还多亏了阿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