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60
白锦扶进宫没见到隆庆帝的面,打道回了王府,但宫里的耳目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御书房的动静,往熙王府传递消息。
隆庆帝召集了心腹大臣,十几个人在御书房里一直从晌午密谈到太阳下山,等到天完全黑了,大臣们才陆陆续续从御书房里走出来,最后出来的是太子,据传消息的人说,看见太子出来时的样子,是一脸的臊眉耷眼,垂头丧气,背影佝偻,好像霜打的茄子。
等到大臣们都离开后,忙碌了一天,已经身心俱疲的隆庆帝因为体力不支,忽然晕了过去,宫里马上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太医们急匆匆赶到皇帝寝宫救治,把脉施针后,隆庆帝人是醒了过来,但精神状态仍不大好,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要他在最疼爱的孙子和最宠爱的儿子之间做出取舍,难免会伤了心神。
白锦扶在府里一听说隆庆帝晕倒,忙动身进宫侍疾,等他到的时候,太子和烈王,其他亲王以及后宫的嫔妃已经在隆庆帝寝殿外面乌泱泱跪了一大片,却唯独不见皇太孙段无忌。
白锦扶在人堆里扫了两眼,凭后脑勺认出了燊王段恒在哪儿后,不动声色地走到段恒旁边跪下,段恒注意到身旁来了人,扭头看了眼,见是白锦扶后立即转正了头,身体却往白锦扶那边慢慢倾斜过去,低着头装作眼观鼻鼻观心,压低声音道:“皇太孙被太子禁足在东宫了,听说在东宫闹得很厉害,吵着要见皇上。”
白锦扶目视前方,“知道了,盯紧了东宫,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通知我。”
段恒低低“嗯”了声,随后便恢复了跪姿,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不一会儿,寝殿的门打开了,王内官从里面走出来,太子和烈王异口同声关心地问:“父皇怎么样了?”
王内官道:“皇上已经醒了,太医说没有大碍,但需要静养,各位主子先回去吧。”
“那不行,父皇身边怎么能没人侍疾?”烈王着急地站起身,想要进寝殿,“本王要进去看一看父皇到底怎么样了!”
王内官伸手把烈王挡住,“烈王殿下且慢,让各位回去是皇上的口谕,皇上说想静一静,不想见任何人,殿下还是不要让老奴为难得好。”
太子也是一脸疲色,肥胖的身躯都得要人搀扶才能勉强站起来,喘着气劝烈王:“五弟,既然父皇让我们回去,那就先回去吧,今日也晚了,等明日父皇身体好些了,再来探望也不迟。”
烈王冷冷扫了太子一眼,语气不善道:“父皇是被谁气病倒的大哥你应该心知肚明,万一父皇有什么好歹,你也难辞其咎!我家里还有丧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说罢,烈王先转身拂袖走出了寝宫,没看见太子一阵儿青一阵儿白的脸色。
王内官弯着腰对其他人道:“其他殿下娘娘也都回吧,这里自有太医们守着。”
众人陆续起身三两结伴走出了寝宫,太子留下不放心地叮嘱了伺候的内官和太医两句,最后也离开了,王内官正准备进寝殿向隆庆帝回禀,忽然注意到白锦扶还站在一处角落没离开,于是走上前问:“熙王殿下怎么还不出宫?”
白锦扶道:“本王实在不放心父皇的龙体。”
王内官笑了笑道:“殿下宽心,太医已经说了,皇上的龙体并无大碍,只是因为连日来太过操劳,所以才会晕倒,只要静养就没事了。”
白锦扶点了点头道:“王内官,我不进去打搅父皇休息,只在殿外守着,你不用管我,也不必告诉父皇我在这儿,我之前从未在父皇膝前尽孝过一天,心里一直难安,突然听闻父皇病倒,我急得差点五内俱焚,还请王内官体谅一下为人子的心情。”
王内官听完后,不禁深深打量了白锦扶一眼,笑道:“殿下说的是哪里的话,殿下有这份孝心属实难得,那咱家就让人给殿下搬张椅子过来,殿下坐下来等吧。”
“不用,拿个蒲团过来最好。”白锦扶摆手道,“我想跪在父皇寝殿外面,为他诵经祈福。”
王内官连连点头,让人取了一个软垫来,对白锦扶道:“殿下真是有心了,那咱家就先进去伺候皇上了。”
刚好太医开的药刚熬好,王内官便端着药转身进了寝殿服侍隆庆帝喝药,隆庆帝从床上坐起来,漫不经心地问:“外面的人都走了?”
王内官如实禀报道:“回皇上,其他人倒是都走了,但熙王殿下还在外面不肯离开。”
隆庆帝皱眉问:“熙王?他还留下干什么?”
王内官将白锦扶刚才说的话原原本本和隆庆帝讲了一遍,隆庆帝掀开半垂的眼皮,眸光闪烁似有几分动容,“倒是个孝顺的孩子。”
王内官顺着话接道:“是啊,熙王殿下是皇上的亲骨肉,虽然相隔二十年未见,但到底父子连心呐。”
隆庆帝没说什么,一边喝着勺子里喂过来的药,一边陷入沉思,太子和烈王虽然是从小养在身边看着长大的,但毕竟现在都已经年长,就算是亲生父子,身在皇家,父子之间也不能做到彻底交心,更别说他最疼爱的长孙,被他寄予厚望,却一再做出让他失望的事,竟然设毒计陷害自己的亲叔叔,这让他怎么安心在百年之后将江山交到段无忌手里?
而他这个七儿子,流落在民间二十年,和他的父子情虽然浅,但倒是有颗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这份不掺杂任何功利的朴实亲情,如今恰恰是他身边最稀缺的。